二月十八,宋朗的西北軍團最先到達了距離彭城只有不到二十里的寥縣。
傅鳳城和樓蘭舟的兵馬也在不遠的地方,孫家軍的地盤越來越小,原本的幾十萬大軍也是死的死降得降跑的跑,七零八落得不成樣子。
宋朗到達寥縣之后并沒有急著進攻彭城,而是在寥縣停下來休整等著樓蘭舟和傅鳳城的到來。
而此時的彭城里卻已經亂成了一片,孫良麾下那些將領官員再也顧不得孫良的威懾,能跑的便都帶著家當跑了,而自覺不用跑的也躲在家里閉門不出,完全沒有要為了孫督軍的基業再掙扎一把的意思。
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說了,這些天街上太亂了,普通人幾乎都不敢出門。原本還算熱鬧的彭城變得空蕩蕩死沉沉的,只有數不清的兵馬嚴陣以待氣氛肅殺冷凝。
面對這些情況,孫良也無力管束。
他知道大勢已去,但現在讓他主動向那些人投降他也做不到的。因為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投降了,無論是內閣軍部還是傅家龍家宋家,誰都不會放過他的。既然怎么樣都是死,他為什么不為自己謀求一條活路?
于是,面對前來請他拿主意的部下,孫良依然咬牙命令死守彭城。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沒有援兵他們就算死守彭城又有什么意義呢?剛剛得到這樣的命令的將領走出書房,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緊閉的書房大門,眼底閃過了一絲冷芒。
“少帥,傅少夫人求見。”寥縣指揮部里,宋朗難得悠閑正坐在書房里看書,門外的衛兵稟告道。
宋朗聞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閑書站起身來,“傅少夫人?她已經到彭城了?快請她進來。”
宋朗麾下的人都知道,傅少夫人畢竟是自家大少夫人的好友,更是自己少帥的救命恩人,因此對冷颯都格外客氣禮遇。冷颯被人恭恭敬敬地請進了花廳,就看到宋朗已經坐在那里等著她了。
見她進來,宋朗立刻起身相迎,“傅少夫人,別來無恙?”
冷颯笑道,“宋少別來無恙,這段時間宋少和西北軍一路攻城掠地戰無不勝,令人欽佩,恭喜宋少了。”
宋朗擺擺手道,“我這算什么?要說戰績還是傅兄更厲害一些。請坐。”
賓主落座送上了茶點,宋朗才有些好奇地問道,“少夫人是剛到彭城”
冷颯搖搖頭道:“有幾天了,這幾天我都在城里。”
宋朗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少夫人是為了那批黃金?”
冷颯點頭道,“沒錯,宋少這邊可有什么線索?”
宋朗搖搖頭道,“我們才剛剛感到,我也派人去查了,目前沒有什么消息。只有一點,最近兩個月肯定沒有人運送大批黃金從西邊出境。”越靠近邊境越是亂,西南這邊也是一樣的。邊境附近黑白兩道各路人馬摻雜,孫良想要將那么多的黃金運出境,不打點好這些人是不太可能的,想要完全不漏一絲風聲也不太可能。
宋朗從小在西北長大,跟黑白兩道也沒少打交道,跟西南這邊許多道上的人也很熟悉。
冷颯道:“這么說,那批黃金應該還在彭城附近。”西邊沒有,其他幾個方向就更難了。
但是就如宋朗所說的,整整一百萬兩黃金,想要悄無聲息地運走幾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孫良到底是打算用什么法子將東西運走呢?
宋朗看向冷颯,“少夫人這個時候過來,難道是有什么消息了?”
冷颯也不隱瞞,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那批黃金離開彭城之后被運送到了寥縣附近的一個小村子里。我派人去查探了一下,那村子確實有點問題。我的人潛入進去,發現里面隱藏了不少全副武裝的人馬,村里原本的百姓可能被他們控制了,每天只有少數幾個人在外面負責勞作,其余人全部下落不明。”
宋朗臉色微沉,“少夫人想讓我配合拿下那個村子?”
冷颯微笑道,“確實想要向宋少借幾個人,不過不著急。我想先確定那批黃金還在不在那里。只是需要宋少幫忙看著,不要讓里面的人跑了。
宋朗很大方地答應了,“少夫人說的是什么地方?我派人去附近盯著。”
冷颯說了個地名,宋朗思索了一下,招來副官拿地圖給自己。
片刻后宋朗的副官拿著一副地圖走過來,宋朗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冷颯說的地方。
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宋朗才問道,“少夫人,你說孫良會不會走水路將黃金運走?”
“嗯?”冷颯有些驚訝,“水路不太安全吧?”西南往外走的水路可都是通向南六省的,就算孫良在半路上卸貨下船,自己跑到安夏腹地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宋朗道,“你看這個村子外面,這條河是合江的支流正好在這個地方拐彎。而且這里距離合江主水道并不遠,附近就有彭城附近最大的碼頭,每天從那里進進出出的船很多。如果我是孫良,我會考慮將黃金分批藏進國外公司的商船或者最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的船里,從合江出發一路直接出海。”
冷颯倒是沒想到這個可能,摸著下巴思索著,“這么一大筆錢,孫良能放心嗎?”
宋朗笑道,“這個就不知道了,或許有他最信任的人,也或許是他不得不鋌而走險呢?如果不是為了走水路將東西運走,他選這么一個地方實在有些奇怪。”
確實,這地方距離彭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距離通向各方的道路也不怎么方便,確實不像是個適合轉運的地方。
冷颯想了想,道:“先查查孫良跟那些船運公司的關系?”
宋朗笑而不語,冷颯卻已經站起身來了,“宋少,借你電報用一下。”
宋朗了然道,“找衛長修?”這方面的事情,確實是找衛長修最合適了。
冷颯道:“現在確實得麻煩衛當家了。”
衛當家此時還悲催地陷在尼羅的連天戰火之中,即便是傅鳳城派了自己親信的三位副官之一的夏維安來協助他,也無法撫平衛當家受到的傷害。
拿著剛剛收到的電報,衛當家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外面震天的爆炸聲就震得他手抖了抖。
夏維安淡定地看了一眼窗外道,“又打起來了,衛當家不必擔心,打不到這里來。”
“…”衛當家無語。
自從去年十七軍團不顧尼羅國王的命令返回尼羅,發現自己的兒子被國王給殺了家人也被囚禁了,桑哈就直接炸了,雙方打起來那是一個戰火連天腥風血雨。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尼羅的第二大城市,目前是被桑哈的十七軍團占領的。但國王的軍隊也不是吃素的,雙方為了這座城市已經打了快一個月的攻防戰了。每天死傷無數不說,整個城市都快要被轟成一片廢墟了。
這情景就連冷心冷肺要錢不要命的衛當家看在眼里也要忍不住嘆一聲作孽。
“你們家大少真是做了大孽了。”衛長修撥弄著手腕上的一串念珠道。
夏維安不以為然,淡定地道,“衛當家,我們大少什么都沒做。”
衛長修輕哼一聲,“什么都沒做就打成這樣,要是他再做點什么尼羅還不得滅國啊。”
夏維安道,“大少只是想以最少的代價將尼羅人趕出安夏,最好是讓他們不要再侵犯安夏領土。至于這場戰爭…又不是大少逼他們的,是他們自己要打的啊。”守土衛國,有什么錯呢?
在夏維安看來,大少簡直就是絕世天才。
尼羅人是很慘,但那管他什么事?他是安夏人,是尼羅人想要來入侵他們的,他們都還沒有派兵越境報復尼羅人呢。
瞥了一眼衛長修手里的電文,夏維安提醒道,“衛當家,少夫人的電文,您不先回復一下?”
衛長修在遠處隆隆的炮火聲中打量著手中的電文,道:“孫良可真是胃口不小了啊,能從西南出海的船…還要容易隱藏東西,不會被一路檢查?讓我想想…”
衛長修一邊考慮一邊抽出筆在電文背面寫了起來,“是有那么兩家,能有這個能耐和膽量的人想必也不多,讓他們慢慢查吧。”
等衛長修寫完了,夏維安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寫著的兩個船運公司和幾艘商船的名字,點頭道,“多謝衛當家,我這就發給少夫人。”
衛長修靠在椅子里撐著下巴道,“其實,孫良要運就讓他運唄,等船到了江城在直接扣下,還省了你們費事兒了。”
夏維安道,“衛當家,這是西南的財政庫存。”沒了他們還不是得往里面添,過后西南戰后恢復不要錢?難道還真的能讓西南亂起來不成?
衛長修撇撇嘴瞬間沒了興趣。
“老板,尼羅國王派密使來了。”門外一個尼羅人模樣的男子匆匆進來,走到衛長修身邊低聲道。
衛長修微微挑眉,“國王密使?找我有什么事?”
男子道,“說是想跟老板買一批軍火。”
衛長修坐起身來,笑看了一眼穿著便服的夏維安,“來生意了,沒想到國王竟然會來跟我買東西?他難道不知道我跟桑哈有交易?”
夏維安道:“應該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所以…”
衛長修道,“他想拉攏我?”
夏維安道,“國王一方現在的局勢并不算很好。”衛當家目前已經化身尼羅國內最大的進口武器供應商之一了,如果他能倒向國王,桑哈獲得武器的渠道自然要受阻。
“衛當家不想跟尼羅國王交易?”
衛長修掃了他一眼,“有錢干嘛不賺?把人請進來吧。”
這一刻,衛當家是個沒有感情的武器供應商。
二月二十,傅鳳城和樓蘭舟的大軍也相繼到達了彭城附近,三面合圍彭城徹底成為了一座孤城。
會議室里,傅鳳城宋朗和樓蘭舟再一次坐到了一起,冷颯也悠然坐在傅鳳城身邊聽著他們的謀劃布局。
“孫良麾下三個將領已經私底下聯系過我們,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一聲令下就能拿下督軍府,活捉孫良。”樓蘭舟道,“若是一切順利,很快西南的戰事就能結束了。”
宋朗懶洋洋地把玩著手里的軍刀道,“我總覺得沒怎么順利。”
樓蘭舟不解,“怎么說?”
宋朗思索了一下道,“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總覺得孫良這種禍害很容易遺禍千年,沒那么容易死…”一個死字還在唇邊,就聽到遠處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那聲音大得就連他們跟前桌上的茶杯都震了震。
“怎么回事?”
傅鳳城沉聲道:“是彭城方向。”
宋朗猛地站起身來,低咒了一聲道,“姓孫的該不會是想要拉著全城的人同歸于盡吧?”
傅鳳城道,“不會。”
見眾人都看向他,他才又補充道,“他沒有那么多的炸藥。”
“…”眾人無語。
眾人起身走出會議室,果然看到遠處彭城的方向在夜色中黑云繚繞火光沖天。
不僅是他們,其他人也都被這爆炸聲驚到紛紛沖了出來,“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彈藥庫爆炸了?!”
傅鳳城微微蹙眉,沉聲道,“傅鈺城。”
傅鈺城立刻上前來,“到!”
“去查查。”
傅鈺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點了下頭朝身后一揮手幾個人快步跟上了他,很快幾個人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僅是城外的人,此時在城里的人也被嚇得不輕。
巨大的爆炸之后,姜毓原本正在喝茶的手一抖,一杯茶直接潑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身后的柜子上一個東西掉下來,若不是商緋云一把撈住險些就砸在他的后腦勺上。
“怎么回事?地震了?”
商緋云蒼白著臉,只覺得耳朵還有些耳鳴。
沒好氣地道,“你見過地震這么大的聲音督軍府爆炸…爆、爆炸了?”
兩人快步走到窗口,推開窗戶望過去果然看到督軍府的方向烈焰熊熊,烈火中甚至還有爆炸聲不斷響起。原本督軍府那幾座他們站在這里可以看到的小樓,此時卻已經轟然倒塌消失無蹤了。
“糟了!”姜毓道,“那些人…”
那些已經倒向他們的人,說是準備先攻下督軍府活捉了孫良再投降,現在該不會都被炸死了吧?
商緋云一把抓住他往里面扯,“別那些人,還是先關心自己吧。咱們先撤,一會兒火要燒過來了。”
他們這里離督軍府太近了,沒有被爆炸波及到真的是運氣不錯了。彭城里可都是舊式建筑,再不走別搞得沒有被炸死卻被燒死了。
“先給大少發給電報!”
此時的孫良正站在距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心情愉快地看著這驚動了整個彭城的爆炸,眼底露出了冷酷而快意的笑容。
那些人想要背叛他,還以為他不知道么?
既然想背叛他,想要靠著他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那就通通都去死吧。
可惜了…郭懷不在那里面。
想起郭懷,孫良的眼中還有陣陣殺意騰起,若不是因為郭懷的倒戈,他何至于敗得這么快?
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沒關系,等他安頓下來了,有的是辦法料理他。
“督軍。”跟在孫良身邊的青年跟他一樣都穿著一件長大衣,頭上戴著一頂帽子遮住了半張臉,“咱們該走了。”
孫良點點頭道,“是該走了,都安排好了?”
青年點頭道,“都安排好了,督軍盡管放心。”
孫良滿意地道,“那就好,走吧。”
孫良身邊并沒有帶著任何妻妾兒女,對此他也并不如何悲傷愧疚。
爆炸發生之前,將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都派出去辦事,這就已經是他所能表現的最偉大的父愛了。
至于他們以后會如此,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如果是當年的孫銳,孫良可能還會猶豫一下,但那幾個問不成武不就的廢物,實在沒有必要多花費心思。
孫良并不擔心什么,想要孩子他隨時都能再生,沒有必要帶著幾個累贅拖累自己。
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孫良毫不留戀地轉身將自己隱入了夜幕下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