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纓從傅夫人和梁夫人說話的茶室里退了出來,忍不住松了口氣。
那位梁夫人看著性格直爽進退有度,但是偶爾打量著她的目光卻讓鄭纓十分不舒服。
這樣的目光,這些日子鄭纓已經感受過很多次了——那是輕蔑,嘲諷,不屑的目光。
很多人即便是表面上對她和顏悅色甚至曲意奉承,轉過臉在她看不見地地方依然對她不屑一顧輕蔑地撇嘴。
就像是很多人,即便是明面上說風涼話笑話冷明玥連未婚夫都守不住,但她們最多也只是幸災樂禍地嘲諷憐憫幾句罷了,她們不會暗地里用看蕩(河蟹)婦的眼神看冷明玥。
鄭纓神色有些黯然,她知道以后無論她表面上如何的風光得意,這名聲和眼神都會跟著她很多年。
但是…她不能后悔,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只能一直走下去。更何況,如果連表面的風光都沒有了,像冷明玥那樣守著傅鳳城毫無指望地過日子,那她更加難以接受。
轉身走出了院子里,傅家面積龐大花園自然也不小,當年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的。花園里自然風光秀美花木繁盛,比起皇家園林也絲毫不遜色。
只是鄭纓卻沒有心思欣賞眼前的美景,她也不敢走得太遠了,以免傅夫人派人找她的時候找不到人。
“少夫人,咱們回去歇一會兒吧?”春娟扶著鄭纓小聲說。
鄭纓搖搖頭,指了指前方的涼亭,“我們過去坐一會兒。”
看她這副模樣,春娟忍不住抱怨,“大少夫人也太不負責任了,所有的事情都丟給您,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她們家小姐挺著大肚子應付一大群賓客,還要在夫人身邊倒茶遞水,身體健康的大少夫人卻半路上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鄭纓笑容有些苦澀,大少夫人可以隨便走是因為她不在乎這些,她不打算跟這些貴婦們結交博取她們的好感,也不怕傅夫人不喜歡自己。
但是她卻不行啊。
“行了,別胡說。大少夫人也是你能編排的?”鄭纓低聲道。
春娟有些不服氣,“本來就是啊,這種場合大少夫人也不說幫您擔待一些。”
冷明玥憑什么幫她擔待呢?
傅夫人的態度擺得明明白白,若不是怕外人說嘴這樣的宴會只怕都不想讓冷颯參加。
這樣的態度之下,那些有眼色的貴婦們又有幾個會冒著讓傅夫人不悅的風險去跟冷明玥結交?冷明玥顯然也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她全程旁觀根本就不摻和這些。
這樣大家也就都不用為難了。
“四少夫人。”兩人才剛走進涼亭還沒來得及坐下,身后就傳來一個有些冷硬的女聲。
這聲音鄭纓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牢牢地記住了。畢竟這世上也沒有幾個女人的聲音會如此理所當然的高傲冷硬強勢了,以及那強勢之中還夾夾雜著一絲獨屬于鄭纓的輕蔑不屑。
“朝陽公主。”鄭纓轉過身來,微笑著對走過來的蕭南佳點了點頭。
蕭南佳皺著眉頭打量了她兩眼,“你知道冷颯去哪里了么?”
鄭纓一愣,“公主找大嫂?大嫂之前出去就一直沒回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蕭南佳有些不滿地看了鄭纓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你怎么這么沒用”。
鄭纓面帶微笑看著蕭南佳,仿佛絲毫沒有發現她對自己的不屑。
“大嫂或許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吧?公主若是有急事不妨派個人去大嫂院里問問?”
蕭南佳輕哼了一聲,掃了鄭纓一眼轉身走了。
“真不知道一個落魄公主,有什么可傲的!”看到鄭纓受委屈,春娟忍不住小聲嘟噥道。
這年頭除了真正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還真沒多少人將皇室放在眼里。
別說是公主了,就算是皇子如果不能繼承皇位將來運氣好能得個親王位每個月領著固定的費用。但是內閣每年撥給皇室的費用是固定地,如果皇帝生得多了或者花得多了,每個人分到手的錢自然也就少了。
至于公主,除了一個好聽的名號和結婚的時候一筆嫁妝就什么都沒有了。就連公主的封號和待遇,結婚之后也會被收回只保留一個公主的稱號。
就比如蕭南佳,嫁人之后別人依然可以稱呼她公主,但就沒有朝陽兩個字了。
鄭纓倒是神色平靜,淡淡道:“別說了,讓人聽見不好,聽說皇室有意跟張家聯姻。”
“是,少夫人。”
“阿纓!”鄭夫人身邊跟著一個丫頭急匆匆地過來,看到坐在涼亭里地鄭纓頓時松了口氣。
“娘,怎么了?”
鄭夫人表情凝重,看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經過,才拉著鄭纓低聲道,“阿纓,你舅舅出事了!”
“舅舅?”鄭纓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鄭夫人說的是誰。
鄭夫人本姓薛原本是出身南六省一個商人家庭,只是沒想到嫁給鄭纓的父親鄭漣以后丈夫竟然漸漸平步青云了。鄭漣這些年仕途能夠順風順水自然少不了薛家的相助,鄭家起來之后鄭漣也沒有忘記提攜自己的岳家。
薛斌是鄭夫人的大哥,能力也不差這些年漸漸也做到了海關署次長的位置,如果沒有意外說不定這兩年可以坐上海關署總長的位置。
“舅舅出什么事了?”鄭纓問道。
鄭夫人焦急地道,“剛剛春燕傳來的消息,說…你舅舅被人給抓了。”
“誰這么大的膽子敢隨便抓人?”鄭纓一時間腦子里有些混亂,看了一眼站在鄭夫人身邊的丫頭,“春燕,你從頭說!”
春燕滿臉茫然和惶恐,“小…小姐,我也不知道啊。就剛才舅太太打電話來…說一大早舅老爺就被突然闖進門的人給抓走了。”
“什么人?”鄭纓皺著眉頭問道,對這丫頭含糊的回答十分不滿。
春燕顫顫巍巍地說,“好像…好像說是警…警局的人。”
海關署的辦公地點并不在雍城,而是在靠近沿海有出海港口的江城和洛州各設有一個辦事處,雍城的總署其實不管什么具體事務。
薛斌就是主管洛州海關的次長,但即便是遠在洛州誰不知道他是鄭家的大舅子,無緣無故地洛州的警局怎么敢隨便抓人?
鄭纓立刻就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巧合了。
昨天薛斌才剛剛上告了傅鳳城,今天就被抓了?
鄭夫人已經有些手足無措了,“阿纓,怎么辦?我們去求求你婆婆吧?傅夫人一定有辦法!”
“娘!”鄭纓連忙拉住鄭夫人,“娘,你別急!咱們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去找夫人說話啊。”
鄭夫人慌亂地點點頭,“你說得對,你說得對!大嫂的電話里還說了什么?有沒有說是為什么抓人?”
春燕小聲說,“那些人…說舅老爺私自扣押通關的貨物,收受賄賂,還有…還有走私盈利。”
“怎么會?大哥絕不會做這種事!”鄭夫人頓時淚落如雨,拉著鄭纓道,“阿纓,你一定要救你舅舅啊,他肯定是被人誣陷的!”
鄭纓心中卻是一沉,她不知道其他罪名是真是假。但是…之前衛家的那批貨,確實并非如舅舅對外說的那樣覺得貨物不對勁扣押檢查,而是…故意為了找衛長修的麻煩才扣了他的貨,發現那里面的東西不對勁純粹是個意外。
鄭纓不知道,這種事薛斌到底是不是第一次做。
如果…衛家死咬著這一條不放…
鄭纓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按理說傅鳳城私下購買設備被罰了,傅督軍卻沒有對幫他買東西運東西的衛長修做出任何表態,這明顯不正常。
難道只是因為衛家家大業大,傅督軍不想得罪她?
鄭纓搖了搖頭,不對。
“阿纓?”鄭夫人見鄭纓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時不時搖搖頭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得有些急了,“你還在想什么呢?你舅舅…”
鄭纓皺了皺眉,“娘,我知道了!你讓我想想啊。我爹知道這個消息了嗎?”
“已經派人去給你爹傳話了,這會兒應該也知道了吧?”
鄭纓點點頭,“知道了,您先別著急,我先去找鈺城。”
“不找傅夫人?”即便是鄭夫人也知道,傅鈺城如今手里也沒什么實權,真正能說得上話的還是傅夫人。
鄭纓臉色微沉,“夫人現在在跟梁督帥的夫人說話,您讓我這個時候進去跟她說這事兒?你放心,一時半會兒舅舅不會出事的,而且有鈺城幫忙夫人那邊也會好說話一些。”
鄭夫人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得嘆了口氣道:“好,聽你的。快去吧,我還得回去見你爹,看看你爹打算怎么辦。”說到這里鄭夫人忍不住就紅了眼睛,抹著眼淚,“好好的怎么就出了這事兒了呢?你舅舅肯定是被冤枉的!”
鄭夫人從小跟兄長關系就好,這會兒早就慌了神了。
鄭纓在心里嘆了口氣,抬手按了按額頭強忍著頭暈腦脹的感覺保持清醒。
“娘,你放心吧。舅舅不會有事的。”鄭纓看著鄭夫人輕聲道。
話雖然這么說,不知怎么的鄭纓的心情卻越發陰沉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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