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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兵解

  玄色的身影從遠處飄飛而至,黑色的發絲在空中飛揚,束住發絲的紅色發帶在空中蕩出一抹優雅的弧度。

  半遮的面容似乎被法術遮掩過,所有人只能看見他,卻記不住他的容貌。

  “尤冕啊…”

  談墨喃喃。

  尤冕接住被拋到上空的孩子,旋身落下,將其交給崩哭的夫人懷中,竹節一掃,朝著夫人飛去的青蟲瞬間變為黑色的灰飛,沉沉落到地面。

  城門口的衛兵同樣因為看到他的身影忘記了自己原本的職責,被慌亂擁擠的百姓踩踏道腳下。

  但是當人們意識到出現的人是誰時,又整齊劃一地匍匐在地,再沒有一個人試圖往城內奔逃。

  “尤仙人!你是來救我們的么?”

  “有人得了瘟疫,尤仙人,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啊!”

  “仙人能解百厄,他一定會讓我們平安無事的!”

  談墨從墻縫里出來,化成一道黑色的殘影,須臾之間,尤冕手中便多了一把古樸黑種的長刀。

  尤冕一愣,看著手中的孤眠,嘴巴張合幾下,終究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只是將孤眠緊緊用在懷中。

  “尤冕!尤冕!是不是很驚喜?”

  談墨在她識海里蹦跶,興奮地邀功。

  尤冕手指在刀柄上輕輕敲了一下,聲音嘶啞,“誰讓你跑出來的?”

  談墨哼了一聲,“你自己都跑了,卻把我留在那里!我可是你的本命法器!”

  “胡鬧!趕緊回去!”

  “我不,你出門在外,除了我可還有什么法器是能用順手的?你連趁手的法器都沒有,怎么除魔衛道!”

  尤冕被她噎的一聲不吭,暫且先放過了她,開始查看周遭的百姓。

  只是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又有很多人被青蟲鉆進體內后者碰到了青蟲的尸體,身上鼓起大大小小的紅色水泡,脹大,破裂,一刻不停。

  “這到底是是什么東西,傳染的好快!”

  尤冕沉思了一下,冷聲道,“蠱蟲!”

  “蠱?”這可真是難倒談墨了,她還真沒見過所謂的蠱蟲,在合虛的時候,似乎也沒人提起過這種東西。

  啪嗒。

  談墨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蹦到了刀鞘上,濕濕滑滑的,還帶著一點冰涼的黏膩,她抖了一下,用刀身將其振開,卻沒想到這東西如此弱不禁風,輕輕一碰,就化成了一灘血水,順著劍鞘往下滴。

  談墨被惡心壞了,大叫,“尤冕,這東西好惡心啊!”

  尤冕低頭看了一眼,眼神瞬間冰冷,掌心靈力將孤眠從頭到腳清理了一遍,面色稍霽。

  “當心點,這東西不好對付!”

  以他如今的修為能給出這樣的評價,只能說這東西是真的不好對付,談墨也不敢大意了。

  一個大修士出手救治一方百姓,聽起來是挺輕松的一件事。

  可若是當這蠱毒形成的瘟疫在聚集的人海里迅速蔓延,尤冕救治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傳播的速度時,這就成了一件很令人恐慌的事情。

  “仙人,先救我婆婆吧,她快撐不住了!”

  “先救我!我的腿易經理爛了,我還想死!”

  “救救我的孩子吧,他還這么小…”

  七嘴八舌的求救聲在尤冕耳邊回蕩。

  談墨靜靜地呆在尤冕身邊,幫不上任何忙。

  她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許多人還來不及走到尤冕的身邊,身體就化成了濃水,無數的青蟲又從其中爬出,尋找新的宿主。

  陳國的太子來了,王后也來了。

  “尤仙長,本宮請您現行進宮為國主救治,陳國不能一日無君!”

  尤冕抬眼,“國主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同樣是命,王后說這樣的話屬實欠妥了!”

  王后于眾人眼前朝尤冕跪下,“是!他們也都是陳國的百姓,沒有人比我們更覺得心痛!可是和周國的戰爭還未停下,若是國主薨逝,只會有更多的兵將和百姓會失去家園,失去性命,仙長,本宮想著并非你所愿意看見的!”

  尤冕冷冷地看著她,“那是你們的事,我只負責救治百姓!”

  太子怒目而視,“救了我父王就是救治百姓!”

  “我若為救治一人性命離開,這里頃刻便會有數百條性命丟失,孰輕孰重,我自會判斷!”

  太子霍然起身,吩咐到,“來人,請仙長移駕皇宮!”

  尤冕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

  他身負使命而來,不能傷及性命,反而要無條件的救治,獲取功德。

  尤冕冷眼看著士兵們將他圍起來,雙拳緊握。

  談墨也覺得憋屈,“呵,強買強賣么?”

  尤冕,“他們該殺。”

  談墨,“…”倒也不至于,只是欠揍罷了。

  尤冕小心地將懷中的刀怪掛在身側,無形的護體靈光將聽從命令道呃士兵隔開,負手而立。

  太子眸光微閃。

  談墨嗤笑,“他們是不是蠢?都說了是仙人,還想用強?也不怕遭到反噬!”

  尤冕譏諷地哼了一聲,并沒說話。

  反倒是周遭的百姓,看著尤冕被圍困,竟自覺拉起了人墻。

  “你們放了尤仙人!”

  “皇家就能這樣不顧我們的死活么?我們的丈夫,兒子,甚至年邁的公公都在戰場上廝殺,你們卻是要將他們親眷置之死地?算什么太子!算什么國君!”

  “陳國,哈哈哈哈…這就是我們用親人血肉誓死守衛的陳國!”

  “拋棄我們的皇室,有什么資格再統領這個國家!你們放開尤仙人!”

  “放開尤仙人!”

  聲音由小到大,愈發的統一。

  無數婦孺攀肩結伴,并排站立。

  那青蟲瘟疫來的這樣兇猛,沒有尤冕,他們必死無疑!

  陳國太子欲要將尤冕帶走,無意是拋棄了他們。

  早就對這場戰爭不滿的百姓躁動了。

  把尚未被感染的孩子放到一處,他們以死志攔住了陳國衛兵們的去路,同時也攔住了陳國的太子和王后!

  “既然是活不了,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獄吧!”

  有個瘋癲的夫人,抱著懷里的襁褓,瘋魔一樣朝著鑾駕沖過來。

  奔跑中,襁褓被掀起一腳,里面的嬰兒已經滿臉的紅色水泡,在烈陽下正在逐漸長大!

  談墨刀身輕搖,難受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尤冕嘴唇緊抿。

  “攔住她!攔住這個瘋婦!”

  王后驚慌大喊。

  可是誰也沒有上前。

  皇室的衛兵們忠于皇室,可以不惜命,但是卻無法對這樣的婦孺下手。

  他們當中好些也已經成親,家中有父母妻兒,陳國皇室這樣做,算是徹底失了民心。

  “愣著干什么?給本宮攔住她!”王后厲聲冷喝。

  站在他前面的衛兵動了。

  一步側開,將往后暴露在那瘋婦的面前!

  “母后!”

  太子嘶聲大喊。

  “孤要殺了你們這群賤民!孤要殺了你們!”

  王后被那瘋婦用腳踩住了長長的衣擺,她將懷中的襁褓像暗器一樣拋向王后。

  瘋癲的笑聲里,是嬰孩無意識的啼哭和身后百姓的哽咽。

  王后被嚇得面色慘白,想退卻退不了。

  尤冕冷眼旁觀。

  他想要功德,卻不想要這陳國皇室的…

  談墨也生氣了。

  怎么會有這么自私自利的皇家!

  太子抽出身上的佩劍,不敢將那襁褓劈開,只得劍聲一抖,將襁褓連同那已經面目全非的嬰兒擲到王后的反方向。

  那里,還坐著無數沒有沾染青蟲,聚集躲避的百姓。

  “你這是要滅了我們呀!”

  有老人鏘然慟哭。

  談墨在尤冕的識海里,冷漠變成了憤怒。

  她沒想過自己是個好人,但自認也不愧于己,無愧于人。

  可現在這算什么!

  “我要殺了他們。”尤冕在識海里淡聲道。

  談墨一愣,感覺到刀柄被他驟然握緊。

  “尤冕…”

  談墨相勸,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這樣的人,的確該殺!

  可若是尤冕能動手,又怎么會受制于人?

  她知道尤冕為什么會從煙袋仙人那里離開,她也知道,這個少年曾經經歷過多少不堪和殘忍。她覺得她該幫幫他。

  殺人么?

  不是不可以。

  談墨在尤冕的識海里蹦了蹦,“尤冕,你要一直做個善良而不愚昧的人啊!”

  尤冕說什么,談墨聽不到了。

  因為這一次,是她單方面切斷了和尤冕的聯系。

  孤眠從尤冕的腰間飛起,凌于常人看不見的高空。

  “我乃孤眠,眾器歸位!”

  這句話還挺出風頭的,談墨想。

  因為在她的聲音落下后,四面八方的開始的器皿開始朝她的方向聚集。

  有百姓家里的鐵鍋鐵盆,有游俠手中的暗器飛針,還有那些民家的修士手中低微的法寶。

  然而最壯觀的,卻還是來自陳國和周國的戰場。

  一個周國的士兵正欲將長刀刺入陳國士兵的胸腹,手中的長刀卻不受控制地不翼而飛。

  另一把陳國將領的長戟正要戳穿周國將士的腦袋,長戟槍頭急轉,竟然成彎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從他虎口抽離。

  無數的兵器從地面朝著云層之上聚攏。

  百姓們傻了,士兵們呆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只有尤冕,瞳孔驟縮,身體顫抖。

  “孤眠,不可以…”

  他知道,孤眠聽不到了。

  原來上一次,他將她屏蔽在外,竟是這般滋味。

  陳周兩國能稱之為器的東西,還在源源不斷地朝著談墨聚攏,她看著看著,忽然就笑了。

  她原來一直不明白,在這里這么多年,為何一直沒離開,原來,轉折點在這。

  孤眠已經被殺戮之氣腐蝕,她現在的清明,是尤冕用功德替她換來的。

  他本就是一直器靈,懵懂之初占領了尤冕的身體,努力想完成尤冕的遺恨,努力想做個好人。

  這樣的器靈不該被她束縛,也不該再造殺孽,讓自己萬劫不復。

  不是她自己心懷天下,是這陳國的皇室實在是太糟糕了,與其這樣,倒不如她來阻止這一切。

  反正,回去她還是談墨。

  可若是尤冕做了,那他真就不可救藥了,這時間怕是真要多個大魔頭了。

  哎,小和尚,我可是為了你的同族殫精竭慮呢!

  破草屋內,煙袋仙人摸著自己震顫不已的煙袋安撫,“別慌,別慌!哎呀,你著急有什么用!這是他們的劫,別人幫不了!”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你喜歡孤眠啊,哈哈哈,可惜你都沒化成人形,又不能娶妻生子,你激動個屁!”

  “我答應你,答應你,到時候一定會把孤眠的碎片找回來,行不行?”

  “脾氣真大!”

  他一個人對著煙袋自言自語,半晌,盯著遠方,長長地談了一口氣。

  陳國上空,一聲清脆的女聲響起,尤冕癡癡地踩著青竹飛身而上。

  “兵解!去!”

  孤眠碎成無數碎片,光亮將所有的物器覆蓋。

  漫天各色的物器像是得了什么指令,叮鈴作響。

  而后,化成一個個閃耀的星點,四下降落。

  光點落在被傳染之人的身上,粉色的水泡干癟,被人哇地一聲吐出來,化成齏粉消散于空氣中。

  落在被受傷的士兵身上,傷口瞬間愈合。

  被摧毀的農田里,新芽處鉆出血色的土地,枯樹長出新椏,碩果累累。

  被毀的家園驟然恢復原樣。

  廝殺的士兵們似大夢初醒,迷茫地看著對方,然后拱手離開。

  紅了眼睛的將領看著自己的伸出的手,呆呆地望向半空。

  陳國的皇室不翼而飛,陳國的國主駭然長逝。

  一場噩夢,就此只是夢。

  “孤眠!”

  尤冕衣袍鼓蕩,朝著漫天的光點嘶吼了一聲,可是再沒有任何回應。

  一點光落在他掌心,化成談墨的虛影,她笑著對尤冕囑咐,“尤冕啊,你看我教會你這么多,你拿來做復仇的事情是不是太可惜了?咱們得往前看,你是尤冕,你應該大道光明,早日飛升才對,跟這些小仇小恨計較什么?別再亂造殺孽了啊!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是真的,我真的見過呢!你要不要也試試,放下仇恨,原地飛升?”

  末了,談墨齜牙,“你要是還這么渾渾噩噩,怕是以后真的就沒機會見了,若是你能飛升成仙,說不定我們還會再見哦!”

  看著光點消散,尤冕沉默。

  與此同時,浮屠塔內,談墨猛吸一口涼氣醒過來,“艾瑪,小和尚,快來救救我,這回我可遭大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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