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姑娘只管問,聶某定知無不言!”
“聶寨主從青云寨來臨元,想必沿途定經育縣,景陵郡,及杏河一帶——”
聶寨主聞言想了想,點點頭。
為免同朝廷正面碰上,萬一舞到對方眼皮子底下,對方想裝瞎也是不能,他便特意繞開了幾處重兵把守之地,走的的確是這么個路線。
想著,便看向許明意。
一個女娃娃,地形路線倒背得很清楚。
接著,就聽女孩子問:“聶寨主可否同我講講一路所見,這些地方如今多是什么景況,百姓處境如何?”
她也讓人出臨元城暗中打探過附近的形勢,帶回來的消息實在讓她無法安心。
她想聽一聽聶寨主這一路而來,真真實實的沿途所見。
提到這個,聶寨主不由嘆了口氣。
“不太好啊…”
他將自己所見大致說與了許明意聽。
自然是不好的。
否則他這一路來,怎又擴增了近兩千人呢?
若非是走投無路,實在沒了法子,誰又會為了一口吃食就這么跟上了他?
清冷月光下,耳邊聽著這些百姓困苦,許明意不覺間悄然攥緊了袖中手指。
“多謝聶寨主告知。”
她道謝罷,帶著阿葵離開了此處。
看著女孩子離去的背影,黑臉少年低聲問:“爹…這就是許將軍家的孫女嗎?”
“怎么?”聶寨主斜眼看著突然有些別扭的兒子。
“您先前是不是說過,要將許家姑娘搶來給我做壓寨少夫人…”
看著一張黑臉紅透的兒子,內寨主眼一瞪,一耳刮子呼在了少年的后腦勺上。
緊接著,又一腳踹向少年的屁股。
“你非得提醒了許家跟老子算賬是吧?再敢提此事,看老子不擰了你的腦袋!”
臭小子也不看看現在在哪兒!
這像是能做夢的地兒嗎!
“不是您說的么…”少年委屈地揉了揉被踹疼的半邊屁股。
聶寨主伸手揪住了少年的一只耳朵。
他那不是說能話來著么,能當真嗎?
他還說要殺許將軍呢!
“我說的?我上回還說要打斷你的腿呢!要不要老子現在就打給你看!啊?!”說著,手下擰耳朵的力道又大了些。
“疼疼疼…”少年痛叫著。
聶寨主邊打著兒子邊回了被安排好的營帳中。
待鎮國公喝了醒酒湯睡下后,許明意則帶著許明時回了城中。
早已緊閉的城門緩緩開啟,許明意騎馬在前,許明時在后,身前還馱著個趴在馬背上的天目。
一行人進了城,守城的士兵便將城門重新合上。
聽著城門在身后關閉的渾重聲響,許明意心中沉沉。
臨元城如今被治理的已是井井有條,這道城門一閉,百姓們便不必擔心任何。
秋收之時,父親還派了許家軍幫著百姓們收種莊稼。
雖說暫時斷絕了與城外的通商往來,于生計多少有些影響,但同時也不必再向官府交征糧,家家戶戶皆囤糧在手,有田有地,不怕吃不飽,心中自然便安穩許多。
她終日呆在這臨元城中,所見皆是安定景象,潛意識里多多少少便有些忽視了臨元城之外的景況。
這一夜,許明意幾乎徹夜未眠。
有一個聲音在腦子里輾轉反復——狗皇帝為什么還沒死?
聽說連床都下不了了,偏偏那口氣還一直撐著。
近來朝廷又頒下了許許多多新的旨令…
皇帝大約是病得有些發瘋了,看近來的形勢,竟隱隱有幾分要同燕王魚死網破的決心。
拿什么來做網?
不過還是天下百姓罷了…
各處都在調集兵馬,征兵征糧。
且昨日她又聽到了一則新的消息,繼燕王部下斬殺了前去密州傳旨治罪的欽差之后,涼州敬王府也出事了。
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單是因涼州地處關鍵,恐敬王會成為燕王的助力,皇帝只憑疑心便給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扣上了勾結燕王謀逆的罪名。
敬王手中的兵馬已被朝廷收回,如今敬王府眾人正在押往京師治罪的路上。
治罪…
這二字何其可笑荒唐。
許明意腦中思緒繁雜,未能有片刻放松。
她忽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窗外尚只是蒙蒙發亮之際。
她赤著腳下床披衣,守在外間的阿珠聽到動靜走了進來。
“姑娘要起身練箭嗎?”
比往常還早了大半時辰。
“今日不練箭。”許明意穿了件靛青色袍子,抬手將身后壓在衣內的滿頭青絲托出,邊道:“讓朱叔帶上幾個人,隨我出城一趟。”
阿珠并不多問怎突然要出城,只應下來,立即尋父親去了。
阿葵很快捧了水盆進來伺候許明意洗漱。
簡單地用罷了早食,許明意使人給家中人留了句話,便出了城,一行人騎馬往南而去。
走走停停了一整日。
眼見天色將暗,朱秀提議去前面的一處小鎮上落腳歇息。
許明意點了頭,腦中還且是今日一路所見那些沿路乞討的流民。
“這鎮子從前屬下曾來過,記得前面的街上便有一家客棧。”進了鎮子,一行人的馬便慢了下來。
“這里從前便是如此嗎?”許明意坐在馬背上緩緩行著,環視四下,向朱秀問。
朱秀知道她問的是什么,微微頓了一下,才答道:“記得從前這條街還算熱鬧。”
而當下天還未完全黑,放眼街道之上,幾乎已不見什么人影,臨街的店鋪也多是緊閉著,更不必提有攤販的身影。
如此之下,他們這一行人走在街上,可謂格外招眼,馬蹄聲也尤為醒耳。
許明意抬頭看向前方,一家酒鋪似還開著,或可去詢問一二。
然而他們還未能來得及上前,便聽得有匆匆關門的聲音響起。
關門之際,她隱隱聽得有男人聲音低低而著急地說了一句話——
“快…快關門,官差又來了!”
朱秀也聽著了。
這些人聽到馬蹄聲便當是官府的人到了,門也不敢開,猶如驚弓之鳥。
他猜測著道:“聽聞這附近一帶官府大量于民間征糧,有些地方甚至直闖民宅,有什么拿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許明意抿直了嘴角。
這不是拿,而是搶。
而說到這里,她又意識到了另一處異樣。
“朱叔可覺得此地還有哪里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