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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3 落于鳥后

  這些…他不知道。

  他固然也想到過她在宮中或會不開心,起初那幾年,他消下氣之后,便尤為擔心她的一切——

  可她呢?

  她每每出現在人前,皆是端莊從容,面上掛笑,同皇帝琴瑟和鳴,叫人看不出半點不順意之處。

  有一回,他在宮宴上吃了酒,便于廊下問她在宮中可還習慣,皇帝待她究竟如何,諸如種種,問了許許多多…

  可她只笑盈盈地說了句:有勞許先生記掛,本宮一切都好。

  客氣里帶著疏離,臉上掛著的仿佛不是笑而是一只面具。

  對上那雙幾乎陌生的眼睛,那一瞬,他的酒便醒了個徹徹底底。

  他不該問的。

  不過是自作多情,平白攪擾當今皇后娘娘罷了。

  他轉身走了,自那后,幾乎再不曾同她說過一句話。

  可,憂思過重,不得排解…

  舊疾…

  所以,他所聽到的,看到的,果然都是假的對嗎?

  她一貫擅蒙騙人…他早該再篤定些的!

  許昀心中暗恨自己太蠢,長久以來被一腔不甘與賭氣較勁的心思蒙了眼睛。

  “二叔,您待皇后娘娘,還是有意的吧?”許明意悄聲問。

  她家二叔啊,少不得要人推一把,否則就憑這模樣,怕是要誤事的。

  被侄女戳到這般心事,許昀免不了要不自在:“小丫頭胡說些什么…”

  “若我是小丫頭,那您當叔叔的更要爭氣些了,好歹也要趕在我這做侄女的小丫頭前頭成家吧?”

  再這么拖下去,甭說她了,說不定還要被明時甩在后頭。

  哦,還有天目——

  上回燕王殿下入京時,見吳恙身邊常是帶著天目,便當他喜歡禿鷲。當爹的大約是想投其所好,討兒子開心,于是便允諾要親自從北地尋一只雌的來,給天目作伴,最好是能再生個鳥娃娃,延綿子孫。

  聽得這個頗為認真的提議,她和吳恙當時俱是驚住了。

  蓄著一臉絡腮胡的燕王殿下,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驚訝之后,她和吳恙看了一眼形單影只的大鳥,便也沒有拒絕。

  當爹娘的,沒有不盼著孩子能早日成家的。

  先前倒是他們疏漏了,竟不曾考慮過天目的終身大事。

  是以,二叔若再不努力的話,在這個家里,不僅落于人后,更要落于鳥后了。

  為激勵自家二叔,許明意便將天目已在燕王那里過了明面的這樁親事也說了出來。

  “…”許昀聽得臉色一陣紅白交加。

  這年頭,竟連鳥的親事都有人操持了,這簡直荒唐。

  更荒唐的是…對方竟是給他帶來了緊迫感!

  大鳥在家中已占了他的位置,父親有事沒事還常他拿和大鳥比,是了,如今在父親眼里他已不配與人相提并論了…

  若連親事也被大鳥搶了先,父親還不知要如何嫌棄他,怕是直接將他卷進包袱里丟出去,何時找到媳婦...

  找到媳婦何時再回來也是有可能的。

  許昀做夢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于親事之上會生出同一只鳥爭先后高低的心思,但偏偏這詭異的事實就擺在眼前了。

  他沉默了片刻,到底是道:“怕只怕時過境遷,縱是有意也成了無用。”

  聽他總算不再否認,許明意道:“您不說出來,又怎知一定無用?說都不說,娘娘又怎能知道你心思未改呢?”

  “…我這些年來身邊何曾有過旁人?她難道…會不明白?”

  他是順從內心,卻也是做給她看的。

  便是怕她有苦衷,才想叫她時刻知道他一直在等著,待何時她辦完了事,還想回來的話,只要她隨意哄一兩句,他…也就沒事了!

  可她倒是哄啊!

  到現在半個字都沒有,這是人干的事?

  想他自幼習文未從武,年少時便已有才名,骨子里便也養出了一副偏清傲的性子…偏偏當初她一句話都沒有,就這樣將他扔了,他心中那道坎兒,豈就是那么容易過的?

  “要怎么明白啊,就憑您這張嘴…上回在寒明寺中我便瞧出來了,冷言冷語冷臉,我那時還琢磨著您和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仇怨。”

  許明意道:“您如今都三十歲余了,人這一生能有幾個三十年?若是沒了那份心思,您從此便過好自己的日子,若是還有,那您便去說,何苦非要叫人家猜呢?”

  父親常說,人長一張嘴,除了吃飯,就是拿來說話的,且飯要吃好吃的,話要說好聽的。

  上輩子家人出事后,她才開始明白這聽似淺薄的一句話里藏著的意義。

  一句話能將人推遠,一句話也能將兩顆心拉到一處來。

  至于她和吳恙——

  縱然起初未曾言明,但也早已是無需去猜了的,吳恙待她好,她便是閉著眼睛捂著耳朵也能感受得到。

  可二叔這情況就不同了,那必是要說清楚不可的。若她是皇后娘娘,怕是猜來猜去,到頭來猜得頭都要禿了也猜不明白他究竟是癡心未改,還是心存怨恨。

  “昭昭,你恐是還不清楚,當年是她一言不發背棄了約定,不是我…”提及往事,許昀同侄女訴起苦來,語氣憤憤不平:“這種事放在男子身上,那是要被寫進戲折子里,被罵作負心漢的!我苦等她這些年…沒道理如今還要我先開這個口!”

  總算聽自家二叔說了一句真心話,許明意也很理解他的心情,點頭道:“當年之事的確是皇后娘娘理虧在先,您覺得委屈那也是應當的…”

  許昀當即點頭。

  是吧!

  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她吳景盈理虧!

  “可您若當真覺得她是負心漢,那便死了心即可,既是未死心,再執著于誰先開這個口,看似為難對方,實則還是在難為自己——”許明意覺得這筆賬,應當要這么算:“不如您就先將人哄回來,待哄了回來,再討要補償也不遲嘛。”

  反正也要在一起的,歲月可貴,過一日便少一日,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至于那些虧欠啊,彌補呀,不妨就放在余生慢慢算,邊過邊算也不吃虧。

  誰叫這感情名為喜歡呢?

  喜歡一個人,若去為難她,自己也斷不會就覺得真的解了氣,家人是如此,心上人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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