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猜測與疑心接連冒出來,臉色青白交加的皇帝閉了閉眼睛,緊緊咬著牙關。
不行…
他不能就這樣等著許啟唯回京!
“傳夏廷貞進宮見朕…”皇帝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戰栗著。
他一定要趕緊想出應對之策!
李吉趕忙應下,快步退至殿外,將此事交待給了一名內監。
“此時去請夏首輔進宮?”那內監有些訝然。
這般時辰,宮門都落了鎖了。
李吉瞪他一眼:“不然你明年再去?”
夏首輔若再不來,皇上自個兒怕是要瘋!
內監縮了縮脖子,忙道:“小人這便去。”
李吉便摸出腰牌丟給了他:“快些!”
內監應“是”,趕忙去了。
見李吉折返回殿中,守在外面的小晨子一雙眼睛動了動。
夏廷貞很快趕來了宮中。
“許啟唯沒死…”慶明帝已穿好了衣袍,此時坐在內殿一把梳背椅中,一只手擱放在肘邊茶幾之上,五指緊攥著,手背上可見道道青筋鼓起。
聞得此言,縱是一貫波瀾不驚的夏廷貞亦是目露驚色。
“陛下,因何會出現此等變故?消息可屬實?可有人親眼見到了許啟唯?莫不是許家人刻意放出的假消息——”
“消息斷是假不了…因為人非但沒死,還下令將越培看押了起來。”慶明帝自唇齒間擠出一聲冷笑:“朕也想知道原因——本該死得透透的一個人,為何竟會‘死而復生’!他抓了越培,那便是擺明了立場要造反了!”
夏廷貞微微皺眉:“陛下稍安…請容臣先仔細問清經過再下定論不遲。”
遂看向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鎮國公抓了越培?”
“正是…”那黑衣人早已是臉色唇色皆慘白一片,仿佛是竭力強撐著才未有昏厥過去,他將那晚驛館刺殺之事的前后經過一一講明。
夏廷貞聽了,思索著道:“依老臣來看,鎮國公既未殺越培,便談不上造反之說——且如今他尚有家眷在京中,想來也斷不敢輕舉妄動。”
慶明帝緊緊抿著鐵青的唇。
夏廷貞繼續講道:“越培行刺殺之舉,鎮國公并無確鑿證據,因而此事尚有洗脫的余地在,縱然鎮國公欲討個說法,一個越培,也夠用了——這層窗戶紙,想來他許啟唯也不敢輕易捅破。”
越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承認是得了誰人授意的。
只是可惜了這樣好用的一顆棋子,還未真正派得上用場便折在了此事之上。
“依老師之意,事到如今朕還要安撫他,與他粉飾太平嗎!”慶明帝勃然大怒道。
夏廷貞垂眸:“下毒未成,刺殺已然失敗,此時再想于其回京途中下手已是不可能之事,既已到了這一步,那便只能想辦法先將其穩住,再做其它打算——”
“穩住?”慶明帝滿目冷意,他想要的是讓許啟唯死!
“若不將其及時穩住,依許啟唯的性子,魚死網破也是有可能的事情。而當下這般時局,著實不宜再有此動蕩,否則縱然拿下許啟唯,也必會讓朝廷元氣大傷,是以此事只可智取。”夏廷貞道:“還望陛下務必以大局為重,且忍一時之怒。”
“…”慶明帝緊緊握著拳,寂靜的殿內甚至可清晰地聽到他因心中怒氣翻騰而粗細不勻的呼吸聲。
如此靜默許久,他方才開口。
“那老師說,現下朕應當怎么做——”
他歷來不會盡信任何人,但此時此刻,縱然再被怒氣如何沖昏頭腦,卻也還分得清夏廷貞話中利弊真假。
“現下雖尚不知許啟唯是何態度,但陛下理應要早做防備。”夏廷貞定聲道:“可先制其軟肋,而后再以此軟硬兼施——”
“軟肋?”
慶明帝眼神微動,腦海中閃過一道身影。
沒錯…
他怎將這個給忘了?
到時不必說是穩住許啟唯了,甚至借此收回兵符或也不是全無可能…
殿內交談聲低低,守在殿外的小晨子未曾能聽到半字。
不多時,先前那進去的黑衣人被抬了出來,看起來似乎已無氣息。
“皇上此法可行,且稱得上是一個長久之計。”內殿之中,夏廷貞認可頷首。
對策大致已經定下,慶明帝冷靜下來,心下也略定一二。
“臣倒突然另想到了一點可疑之處——”夏廷貞繼而說道:“臣記得鎮國公所中之毒,本該無解才是,縱然有法可解,必也是九死一生——其身在東元那等偏遠之地,又怎會如此順利便解了毒?”
“朕也覺得他太過走運了些…老師莫不是疑心喬必應所制之毒另有蹊蹺?”
可他怎么敢?
且一個常年被囚禁在那等暗無天日之處的廢人,又有什么原因會選擇在毒藥上動手腳?
“臣并非是懷疑喬必應,此前從傳回的密信來看,鎮國公的確是已經中了毒,且性命幾度危在旦夕。”夏廷貞道:“想來之后的確是有高人出手解了此毒,但臣認為,這高人的出現必非偶然——”
“老師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朕的計劃,因此提早有了應對?”慶明帝眼底冷意涌動。
“沒錯,且臣方才剛想到了一件可疑之事,不知同此事是否有關連在——”
“還請老師直言。”
“臣還記得,前段時日國師曾以煉丹為由,向陛下討要過一味名叫靈樗芝的藥材。”
慶明帝點頭:“是有此事。”
那丹藥他一直在服用,效果頗佳。
“而那之后據臣偶然所知,這靈樗芝不僅是一味補藥,更有可解奇毒之效——”
“可解奇毒?”慶明帝眼神微變。
夏廷貞道:“起初臣也并未在意,但現下想一想,卻覺蹊蹺頗多。譬如此藥異常稀奇,可偏偏國師來找,宮中恰巧便有,陛下是否覺得此事有些過于巧合了?”
“…”慶明帝思索著皺眉。
夏廷貞繼續說道:“而國師前來討藥的同一日,臣離開養心殿之后還曾撞見過一件略顯異常之事,是同玉坤宮有關——”
玉坤宮?
皇后?
慶明帝眼神微涼,緩聲道:“老師不必避諱什么,若察覺到了可疑之處,只管直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