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緩緩地壓在了她的臉上,讓她的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賈氏還來不及去想發生了什么,以及接下來即將又要發生什么,便察覺到那早已被枕得相對硬實的棉花枕頭已在她臉上越壓越緊,擠壓著她的五官,讓她無法喘息。
求生的本能讓她開始掙扎起來。
她一聲聲地急迫地大喊著“槿平,槿平”,然而發出的聲音只是被那充斥著霉味的枕頭死死壓碎,重新滑回到她如刀割般疼痛的嗓中。
意識近乎涅滅時,她聽到了日思夜想的那道聲音格外平靜卻又有些顫抖地說道——
“您和父親,不曾給我一個好的出身,且毀了我的前程,我皆未曾怨過半句,但是…您真的,不能,再拖累兒子了。”
“您且安心去吧,待見到了父親,記得告訴他,我一人,亦可光耀占家門楣,定不辜負他的期望…”
纏綿病榻近半年之久的婦人像是秋日枯黃的蒲葦,風一吹便散開了,無聲無息,漂浮著墜落。
見母親不再掙扎,占云竹緩緩收回了壓在枕面上的手掌。
片刻后,棉枕被移開,露出婦人略顯扭曲的一張臉,與一雙空洞可怖的眼睛。
年輕人修長的手指將那棉枕上的壓痕輕輕撫平,放回到婦人腦后枕著。
繼而,那手指又將婦人面上凌亂的發一點點撥開,在那雙眼睛上緩緩撫過,使之閉起。
細致地做完這一切之后,他抓起了婦人尚存一絲溫熱的手掌,抵在了自己額前。
“母親,我知道,您不會怪我…”
有一滴淚從他閉起的眼角滑落。
狹小陰暗的室內靜默無聲。
占云竹久久才睜開眼睛。
視線中,婦人面上的壓痕已經徹底消失,面上的神態也歸于了永遠的平靜。
“…母親!”
年輕男子焦急悲愴的喊聲傳了出去。
守在院中的仆婦趕忙推門而入,看清屋內情形,不禁神色大變驚呼出聲。
她壯著膽子上前探了賈氏的鼻息,臉色當即更白幾分:“這…”
“母親怎會就這么走了…”
年輕人不住地搖著頭,仿佛根本無法接受才與母親久別重逢便天人永隔的事實。
“占公子…”仆婦有些手足無措地安慰道:“太太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先前郎中也說過,沒剩下多少時日了…許是今日見得占公子回來,了卻了心中掛礙,那撐著的一口氣便松下了…”
總而言之,可不能怪她照料不周啊!
紀大人給的工錢雖然不算豐厚,但她這個人做事可是很講求良心二字的!
年輕人不知有無將她的話聽進去,片刻后,渾身戰栗著在床沿邊跪了下去。
那名侍衛聽到動靜也走了進來察看,見得此狀,微微一怔之后,又無聲退了出去。
仆婦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試著勸了幾句,見那年輕人毫無反應,像是失了魂一般,便也只好走了出去。
人已經死了,她也沒道理再繼續留在這兒,還是先回衙門同紀大人說明此事吧。
哎,大喜之事成了大悲,這人世間的事情,當真是變幻無常啊。
仆婦心情復雜...
心情復雜地出了院門。
因巷口那輛馬車太過招眼罕見,那腰后掛刀的人先前又守在院門外,于是便吸引了附近不少看熱鬧的閑人。
見仆婦走出來,不少人都圍了上來問。
仆婦嘆口氣,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
眾人聽得驚奇至極,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這位太太福氣太薄了啊…”
“是啊,好不容易等到兒子回來…”
“也是天意弄人,這占公子心里得多難受呀,家里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可不是…”
“這位太太病了也有段時日了,說不定就是佛祖垂憐顯靈,特意將兒子及時引了回來,給她送終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占公子既然還活著,為何到今日才回來?”
“沒聽方才那仆婦說嗎?當初投河險些喪命,傷了腦子,患了失憶癥,不記得原本自己是誰了,這是才醫好呢。”
“照這么說,還真是佛祖顯靈啊…”
喪事都辦過了的兒子突然平安回來,母親了卻心結,在兒子的陪伴下安詳離世——
這件事情委實太過吸人眼球,是以很快便傳開了。
占氏族中聽到消息,立即派了兩個人過來打探虛實。
“槿平啊,你母親臨終前能見你平安回來,也算是得償所愿了,你要節哀…”
雖說賈氏患病以來,他們從未露面,可這位素有些好名聲的侄子回來了,他們也不能裝作不知道。
原本族里也就商議過了,待賈氏病故,一切喪事從簡,怎么省事怎么來。
可現下人兒子回來了,世人都盯著瞧呢,肯定也就不能那么干了。
想到這兒,族人不禁暗暗有些肉疼。
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怎偏偏就趕在今日回來了呢?
族人看著跪在床邊的侄子在心底嘆氣道。
不對…
他這侄子似乎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方才他還瞧見堂外守著個冷臉年輕人呢?
侄子的穿著,似乎也不像是十分落魄的樣子…
莫不是離家這段時日,有什么際遇不成?
轉瞬間想了許多種可能,包括但不限于被哪位富甲一方的老爺收作了義子或上門女婿等等,族人有心想要探聽幾句,可見年輕人跪在那里一動不動,從他進來只喊了句“三表叔”便未再開口,便也只得暫時壓下心中的好奇與猜測。
此事很快便也傳到了許明意耳中。
朱秀是在練武場找到的自家姑娘。
午睡醒來之后,許明意便來了府中的練武場陪許明時練箭。
此時聽朱秀說明此事,也未有特意避開弟弟。
“占家太太…死了?!”許明時聽得頗為意外。
許明意冷冷地道:“但怎么死的,恐怕還不一定。”
占云竹今日方才回去,賈氏便這么死了——
雖說這世間向來也不缺巧合之事,可所有的巧合一旦與占云竹一同出現,那便多半不可能再是單純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