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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扎了根

  見他神態,朱秀內心有些疲憊。

  他是造了什么孽,才攤上了這些帶不完又帶不動的新人。

  且不愧是跟秦五住在一個院子里的,沒眼色的程度可見一斑。

  “跟遠些吧,近了不合適。”但凡委婉些,對方都不見得能聽懂,他還是直接說明要求吧。

  云六的眉皺得簡直可以夾死蒼蠅。

  跟遠些才不合適吧!

  見他張口似要反駁,朱秀若有所指地看向不遠處仰著頭悠哉賞月的小七。

  意思很明顯。

  ——悟性不行,比著答案照抄總會吧?

  云六的臉色一陣復雜。

  這怎么能一樣?

  吳世孫是男子,他的仆從自然不必擔心自家主子吃虧!

  可自家的是姑娘家啊!

  看懂了他的眼神,經驗深厚并早已看透一切的朱秀選擇沉默——誰吃虧還真不一定。

  見云六似乎還不肯輕易死心,朱秀拔出背后大刀,拿衣袖擦了擦。

  云六:“…?”

  今晚這情形朱秀根本沒有機會拔刀吧,他擦什么呢?

  悄悄摸了摸自己衣袖里的匕首,意識到雙方裝備差距太大,云六胸口一陣發堵。

  片刻后,看著對方將大刀重新收起,云六在心中暗道:此人非我正統許家人,果然有異心,回頭一定要將此事告知將軍!

  明月漸漸升高,月光漫進林中。

  月光下,兩道身影并肩走著。

  看著月下暗影,吳恙將原本負在身后的雙手無聲垂在身側。

  他本是無意識的動作,然而如此之下,腳下的一雙影子看起來竟像是攜手而行。

  少年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之后,微微抬頭看向樹林上方的那輪明月。

  今日是十三,明月尚有殘缺,但這一刻,他卻覺得并無絲毫缺憾,那缺失的一角,已被別的東西填得再圓滿不過。

  此時,他的心境十分安寧。

  卻并非是因為這月。

  這段時日在寧陽,他一日都不曾閑下來過,在探查一些事情的過程中有所察覺也有所懷疑。雖說人前人后一切如舊,可到底并非無悲無喜的仙人,從小到大一直深信不疑的東西于瞬息間被全然動搖,若說心緒沒有變動,自是不可能的。

  但這一切,都在此時消匿了。

  甚至還不曾同她說起,也無需她說什么,只是這樣并肩走著,他便覺得一顆心像是一棵大樹扎了根那樣安穩。

  這一刻,他意識到,這根無聲無息地扎了下去,便不可能再挪得走了。

  聽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許明意便也只是安安靜靜地走著。

  這種沉默,并不叫二人覺得有絲毫不適,相反,皆覺得自如且愉悅,歡喜無聲無言,如月色靜靜流淌。

  許明意能清楚地察覺到,此次重逢,相較于上一次她去寧陽時又有了不同。

  她本想問一問他這些時日的近況——那些他在信中不曾提及的近況。

  但此情此景,叫她不舍得出聲打破。

  她以往從不知,自己竟也有如此細膩有耐心的時候,甚至眼下這種安靜,似乎并無甚意義可言——可因為身邊的人叫吳恙,沒意義的事情竟也變得截然不同了。

  確切來說,從確定自己...

  確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但凡是同吳恙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切事物,皆已注定要被她單獨拎出來,光明正大地藏在心底某個單獨的角落里,專拿來區別對待了。

  直到出了林子,二人都沒有打破這份寧靜。

  不遠不近跟著的云六望著朱秀無聲冷笑。

  一路上他可都仔細留意著呢,姑娘和那吳世孫一個字都沒說——讓姑娘尷尬到這種地步,這姓朱的滿意了?

  林外,許明意帶來的人已將那群包括占云嬌在內的人盡數綁了起來。

  “你打算親自同他們一起去官府?”吳恙問許明意。

  許明意點頭。

  既是有心將此事過明面了結,那她作為當事人自然是要出面的。

  “如此一來,恐易招有心之人刻意混淆視聽,模糊過程——”吳恙說話間,看向了朱秀身邊的云六。

  云六皺皺眉。

  這眼神是什么意思?

  許明意聽懂了。

  吳恙是在擔心她出面之后,稍有說不清的,便要于名聲之上留有讓人做文章的機會,譬如她夜晚來此見“占云竹”,再譬如此事與采花賊扯上了干系,若有人借機以訛傳訛,亦是不妙。

  這些向來不是她最在意的東西,但沒有的事情,自也不想白白被人拿來利用。

  “吳世孫的思慮不無道理。”許明意有些歉然地看向云六:“既如此,接下來的事情,還要有勞云叔了。”

  云六的眼神變幻了片刻。

  所以…是要讓他以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出現在官府是嗎?

  他好歹也是將軍麾下的得力之人,官職雖然不高但也是有的!

  可迎著一道道視線,他唯有死命地壓下聲音里的波動,拿面對軍令時的語氣道:“屬下遵命。”

  此時,他唯一慶幸的是此時是夜晚,官府即便臨時升堂審案,也不會驚動太多人。

  “此時城門多半已閉,想來是趕不及進城了,不如在城外歇息一晚,明早直接去官府——”吳恙出言建議道。

  “…?”云六看向兩次開口,兩次將他逼入愈發絕望之境的少年。

  但叫人更加絕望的是,對方的提議皆是實用而中肯,竟叫他無法反駁。

  “那便去莊子上歇一晚吧。”許明意道。

  換作白日去官府也能更好些,畢竟她還有著別的打算——

  但此時帶著這么一群人去投宿顯然是不現實的,好在她家中在城外的莊子足夠多,隨便挑一處近些的就是了。

  說著,她看向吳恙:“吳世孫若不嫌棄的話——”

  她話未說完,就見少年點了頭。

  不嫌棄。

  怎么可能嫌棄。

  許明意輕咳一聲,道:“那咱們走吧。”

  吳恙與她一前一后上馬,離開了此處。

  同一刻,定南王世子夫人徐氏剛進城不久,坐在馬車里正聽著丈夫說話。

  “阿淵這孩子怎么半路不見了人?”吳景明“嘖”了聲,道:“說是親自送夫人入京,怎還沒入城就撂了挑子?”

  他刻意咬重了“親自”二字。

  兒子沒親自送夫人入城,他卻親自來接了,夫人這下總該知道他的好了吧?

  但自家夫人接下來的反應,卻叫他一度感到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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