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可能,我也曾想過。”見面前的女孩子顯然很在意這個問題,吳恙便也很認真的與她耐心分析道:“但未必沒有其它可能——”
其它可能?
他是有了什么別的發現嗎?
許明意看著他,等著他往下說。
“歲山說過,那日我遇刺時,他曾親眼見到有人欲趁機對我下死手。”吳恙道:“若果真有此事的話,那這個人,多半也是我族中之人的手筆。這件事情我會多加留意,也已經告知了祖父。”
聽著這些,許明意周身的寒意不減反增。
如此說來,他身邊當真是危險重重。
那么,他前世之死,究竟是意外,還是有著別的內情,若有內情這內情究竟是怎樣的,一時仍是無法判斷。
但若當真有內情,即便今日沒有答案,只要對方還會有動作,來日必也會顯露出其它線索來——
許明意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緒。
無論前世究竟發生了什么,但這一世最重要的,是吳恙能夠好好地活著。
“眼下能有這些發現,也是好事。”她看著吳恙,道:“至少能夠多些防備,遠遠好過一無所知。”
吳恙贊同地點頭。
“沒錯,我也是這么想的。正如你先前做過的那個夢,或許正因是我有了防備,未曾留給對方可乘之機,才會避過夢中一劫。”
這些發現,冥冥之中似乎都是許明意在牽引著他。
從引薦方先生,到直言提醒他——
所以,許姑娘不止是鎮國公的福星,也是他的。
而他突然想到,如今所面對的這些茫然與未知的局面,或許也正是對他的考驗——他自認是幸運的,無論是出身,還是有幸遇到了這樣好的一個她。
可聽說人的運氣是有限的,若果真如此,他倒寧可、也不怕多受些挫折,以便將好運都留下來,好讓他能有足夠的運氣,可以同她走到一起。
他倒從未這般細致地算計過這等聽來虛無縹緲的東西。
可現下面對她時,他總要忍不住謹慎小心,就像捧著一件極易碎的稀世珍寶,而自己年少無知,沖動莽撞,只恐不夠穩當妥帖。
這甚至都不像他了。
“許姑娘幫了我許多——”
吳恙暫時壓下心緒,端起酒杯,認真地道:“我敬你一杯。”
許明意跟著舉杯,與他一同飲下。
而后又斟滿一杯酒,舉起道:“我也要敬你一杯,你也幫過我許多。”
至于誰先幫的誰,誰幫了誰又更多些,現下她已經不想去仔仔細細地算了。
她是有恩必報的人。
但對他,她的心情已經不再是想要還清他的那些相助,或是彌補前世“克死”他的過往——她現下,只是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便發自內心地想要對他好。
“許姑娘酒量如何?”見她幾杯酒喝得很痛快,眉頭也不曾皺一下,吳恙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的酒量啊…”女孩子像是不知該如何形容,想了想,才道:“實不相瞞,我從未醉過呢。”
又問他:“你呢?”
吳恙道:“巧了,我也從未真正醉過。”
許明意不由心想——今日這是酒逢知己且棋逢對手了?
說起來,她倒是也許久不曾痛痛快快地與人喝過一回酒了。
可待喝到第四壺酒,許明意便發現面前的人有些不對勁了——
說話的語速明顯變慢了,眼神也逐漸有些不復往常的清醒銳利。
許明意端著杯中的酒,看了一眼那幾只酒壺,不由費解地皺皺眉——就這?
這也敢號稱自己從未醉過嗎?
她將酒杯放了下來。
若知他是這樣尋常的酒量,她方才便不與他這樣一盞接著一盞的吃了。畢竟吃酒這等事,講究的乃是盡興,目的可不是要將人灌醉的,那樣不僅是在糟蹋美酒,更是酒品不夠厚道的體現——他們許家人,酒品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呢。
可是…
她抬起頭之際,正對上少年一雙帶著醉意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此時有著笑意在,這笑意,是一反往常的純粹干凈,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可偏偏因這雙眼睛的主人生得過于好看的緣故,便是傻乎乎的,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蠱惑,仿佛隨時都能將人吸進那星辰遍布的漩渦中去。
同這雙眼睛對視著,許明意一時有些失神怔然。
要不…再叫他喝幾杯?
咳,畢竟他看著也挺開心的。
被眼前的美色晃了眼的少女毫無原則地想著。
好在她還足夠清醒,很快便將這禽獸不如的想法扼殺了。
她將他面前的酒杯拿了過來,與酒壺一同收放到一旁。
少年的眼睛里始終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此時聲音低低地問道:“不喝了嗎?”
“不喝了。”許明意取笑著問他:“這便你口中所說的從未醉過?”
“的確從未…我從未與人這般喝過酒。”
許明意聽得恍然。
合著他的從未醉過,是根本沒有機會醉啊!
她支腮看著他,忍不住笑了道:“那咱們的從未醉過可不一樣…”
她的從未醉過,那是實打實的酒量好且對自己的酒量有把握。
不過——
他說自己從未與人這般喝過酒,必然不可能是找不到可以一起喝酒的人。
從上一世她便知道,他防備心不弱,且又向來稱得上清醒自律——
所以,能與她一起吃醉成這樣,實則是因為在她面前毫無戒備吧?
這般想著,再看著面前酒意上頭醉態愈顯的少年,許明意眼底笑意愈濃。
“許姑娘…”
“嗯?”
“你有心上人嗎?”少年的聲音略有些含糊不清,定在她的臉上的目光,似乎還殘存著一絲清醒的認真。
許明意聽得怔怔,而后驟然坐直了身子。
對上那雙似乎在努力保持清醒的眼睛,她突然有些分不清他究竟醉了沒有。
可她很快便看出來,他確實是真的醉了。
因為她還不曾回答,他就接著自說自話,道:“我有——”
他有什么?
——心上人嗎?
許明意立時朝他的方向傾身,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眨不眨,輕聲問道:“是誰?”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似怕驚醒夢中之人,又像是在循循善誘想從一個小孩子口中套出話來那樣的語氣。
她很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