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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禮尚往來

  “公子和許姑娘說話呢,咱們先別跟過去。”小七低聲提醒道。

  他們若過早跟上去,那許姑娘送公子的距離,必然要大大縮短。

  歲江看他一眼。

  他又不是那種沒有眼色不懂規矩會插嘴的人,跟上去又如何?

  但小七那種眼底仿佛早已知悉一切的笑意,還是叫他不甘服輸地點了頭——決不能讓小七這個新來的覺得他什么都不懂。

  許明意將吳恙送出了隱賢樓,二人又在雪中走了一小段路。

  “進去吧。”

  吳恙停下腳步,轉頭對身邊的女孩子說道。

  “好,雪地路滑,你騎馬時慢些。”許明意交待了一句。

  吳恙點頭:“放心——”

  他如今騎馬最是謹慎。

  “等等!”

  吳恙剛走出了數步,許明意忽然將人喊住。

  吳恙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問一句“怎么了”,就見她快步朝自己走了過來。

  “你的披風——”

  許明意將手中的披風遞給他。

  這并不是今日他脫下給她披上的那一件,那一件騎馬時沾了些泥水,她打算讓阿珠洗干凈了再還給他。

  而這一件,是那日從溪靈山回來之后,他將她送回到隱賢樓時給她的。

  吳恙也認出了這件披風,此時接過,隨手掛在手肘處,催促她道:“雪太大,快進去。”

  然而卻見她將他手肘中的披風又抽了回去——

  吳恙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瞬,就見面前的女孩子動作利落地抖了兩下手中披風,又向他靠近一步,在他面前踮起腳,抬手替他將披風披在了身后。

  吳恙呼吸窒住,怔怔地看著女孩子近在咫尺的臉龐。

  他甚至能看到,那濃密微翹的眼睫因被雪打濕不再是根根分明,連帶著那雙眸子似也沾上了一層濕氣,卻依舊烏黑澹澈,猶如清早被薄霧籠罩的林中突然出現的小鹿——

  她的手指在他頸前快速地繞動著,雖未曾觸碰到他,卻依舊讓他身形緊繃。

  在這種緊繃之下,少年好看的喉結無意識的滾動了一下。

  許明意三兩下將那披風系帶系好,收回了手。

  吳恙看著面前神態依舊坦然的女孩子。

  四目相對片刻,少年那雙專注的眼睛里此時有情緒在涌動著,他低聲問道:“…許姑娘也曾這樣給別的男子系過披風嗎?”

  “自是不曾。”

  許明意的眼神也很認真,反問道:“難道說,吳世孫先前竟曾三番兩次將自己的披風脫下,給過別的姑娘家嗎?”

  “從未有過——”少年答得快且斬釘截鐵。

  他如此這般答罷,就見女孩子的眼睛里浮現了笑意:“既是如此,你我之間禮尚往來,不是應當的么?”

  此番來寧陽,她分明察覺到,他對她是例外的——

  她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失衡的關系。

  因而,這份例外,她不要且罷,可既是接受了他的例外,不曾拒絕,那么,她自也要還回去的——所以,她對他,自然也要對旁人不同。

  反正他現下也是嚇不跑的了。

  看著面前這雙眼睛,吳恙表面鎮定,實則一顆心已是亂了,他在想——在她這里,他做什么舉動,都可以拿來禮尚往來嗎,那如果他…

  少年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許姑娘——”

  “嗯?”

  街邊暖黃的燈映得二人面前簌簌而落的雪花晶亮閃爍,叫她錯失了少年眼底的鄭重與勇氣:“你喜歡怎樣的生活?”

  這個問題啊…

  許明意認真思索了一下,誠然道:“安定。”

  她喜歡安定的生活。

  前世的那些經歷,叫她真真切切體會到了安定是最重要的。

  往小了說,她想她的小家鎮國公府能夠長長久久的安定下去,她再不想再經歷前世家破人亡的噩夢。

  說得大些,她亦愿這天下能安定繁榮,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百姓不必經受戰亂之苦。

  安定…

  吳恙在心底將她的回答重復了一遍。

  他猜得確實沒錯,她最需要的,便是安定無慮的生活。

  “那你呢?”許明意問他:“你喜歡的呢?”

  吳恙搖搖頭。

  “我從未想過——”

  他雖還算有主見,但自幼接受的一切,都讓他對日后的生活有了極清晰的設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是吳氏一族的興衰。

  但這些是他該做的。

  若說自己喜歡的,他以往確實不曾想過。

  但現在他似乎突然也有了…

  他喜歡的,便是她能達成所愿——

  她喜歡安定,那他就盡自己所能,讓她安定無虞。

  但這不能靠想,要靠做。

  這個念頭,讓少年更加明確了自己接下來的路該如何去走。

  也因此,有些沖動,還需再三思慮一番。

  “從前沒想過,也許以后就知道了呢。”許明意看著他墨發之上已壓下了一層薄薄的雪白,遂催促道:“快回去吧,有什么話明日再說——”

  “好,明日我再來找你。”

  許明意點頭,目送著他上了馬。

  那一人一騎,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雪幕中。

  許明意轉身往樓中而去,在屋檐下將身上的雪拂去,卻又下意識地回轉過頭,看向方才二人站著說話的位置。

  那里留有十分顯眼的腳印在。

  是他和她的——

  女孩子的視線在那空無一人之處停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腳步輕快地上了樓。

  翌日,許明意照常起得很早。

  但比她起得更早的,卻是大有人在。

  后院的小廚房里,已經傳出了陣陣飯香。

  洗漱后的許明意便是聞著這香氣跟過來的。

  裘神醫正在白汽騰騰的灶臺后忙活著。

  許明意走進來,瞧見這一幕,又望向坐在那里燒火的秦五,不禁覺得有些違和。

  這違和不單單是因為秦五叔太過魁梧,以至于哪怕一個人坐在那里竟也將鍋灶后顯得十分擁擠——

  她之所以覺得違和,更多的是在她前世固有的記憶中,做飯的是裘神醫,但燒火的卻不該是秦五叔。

  那時她在揚州,而京城的秦五叔和祖父已經不在人世了。

  此時,裘神醫揭開了一只鍋蓋,帶著饅頭的甜香氣的白汽大片蒸騰而出,將她的眼睛都要染得濕漉漉的。

  許明意眨了眨眼睛,將這突如其來的淚意逼回——

  這一次,她一定要護住她身邊的人,哪怕是一個頂她兩個那么大還要有富余的秦五叔。

  “聽說你們明日就要走了?”裘神醫這才騰出空閑,抬起頭來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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