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同女掌柜談了許久。”徐英笑笑道“這尚玉閣,自然是待不下去了的。”
即便尚玉閣背后的主人同夏家暗中不對付,但那也只是暗中而已。
且尚玉閣明面上的生意還是要做的,確實沒有道理再用她。
再者,想到那張字條,她本也無意再繼續留在此處。
女掌柜對這一概內情并不知曉,方才說起此事,很是歉然,且還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說是給她拿來防身用,她雖是感激,卻自是婉拒了。
“按說本該做牛做馬,留在許姑娘身邊伺候,以報此大恩。”徐英直言道“但如今這般景況,與其說是侍奉,倒不如說只會牽累了許姑娘。”
這當真不是逃避報恩的托辭。
若是允許,她現在便可以心甘情愿地跟著許姑娘回鎮國公府。
“我身邊可不缺伺候的人。”許明意含笑道“再者道,夏晗之事,亦是我想去做的,談不上什么恩情。”
遇到那樣禽獸不如的東西,試問誰看到了不想上去砍兩刀 徐英還欲再說時,又聽女孩子講道“徐姑娘若當真想報答我,那便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了。我很喜歡徐姑娘的性情,徐姑娘若能活得自在隨心,我看著便也開心讓我開心,便是最好的報答了。”
徐英遠比一般女子堅韌清傲,這樣自食其力的女子,到了這般年紀,斷不會有為奴為婢的心思,若真將她收作下人,那便不是原本的徐英了。
這世間若是少了一個那樣的姑娘,多可惜啊。
聽著這番話,徐英怔了片刻之后,不禁紅了眼眶。
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站起了身來,走到那張簡易的梳妝桌前,取出了一只被壓在最下面的小匣子。
將匣子打開后,取出了其內那塊打著平安結的玉佩。
“這塊兒玉,是我母親留下的,這些年,我一直帶著它。我家中祖祖輩輩,都是同玉石在打交道。有些玉,是有靈性的。”徐英認真地道“而這一塊兒,在我心里眼里,則是最有靈性的一塊了”
哪怕遭遇的苦難也不少,可她還是認為,她的運氣一直都不錯。
入尚玉閣,做上等的玉雕師,替蘇蘇報了仇。
最重要的是遇到了許姑娘。
“我想將這塊玉佩贈予許姑娘,還望許姑娘不要嫌棄。”徐英雙手將玉佩捧到女孩子面前。
她實在是沒什么能報答許姑娘的。
這是她眼下能想到的、唯一的方式了。
對上她一雙滿是誠意的眼睛,許明意到底是沒有拒絕。
“既如此,我便收下了。”
見她干脆地接過玉佩,徐英面上笑意濃了許多。
接下來說起話,也愈發愉悅放松。
“我這幾日也有過一些想法。”徐英坐下道“我還是想做玉雕師,不想丟了這份手藝,只是到了這一步,想來是沒人肯用我了。”
頓了片刻,她眼神堅定地道“此外,我想繼續留在京城。”
這里雖讓她經歷了一場噩夢,但也是她長大的地方,是她的根。
況且,她還有著別的思量。
許明意笑著點頭“我也覺得徐姑娘該留在京城。”
或許在旁人眼中,徐英留在京中,在夏家眼皮子底下,是最危險的。
實則恰恰相反。
換作其他事,夏家動動手指便可以讓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悄無聲息地消失,而不會有人敢不識趣地多說什么。
可此次夏晗之事,與尋常小打小鬧不同。
從民間到宮中,此中牽涉甚大,夏廷貞犧牲掉自己的親兒子,才不至于讓自己受到牽連這樣狠辣而理智的人,是不會為了一個區區徐英,再平白給自己招來流言與麻煩的。
至少在京城不會。
而若徐英離開京城,離開京中百姓的視線 一個遠遠離去的人,又有誰會知道她究竟去了何處連同生死也注定不會被人知曉。
“徐姑娘既還想做玉雕,不如干脆自己開一家店好了。”許明意建議道。
“自己開店”徐英愣了愣。
這個她倒是還不曾想過 許明意點頭,認真地道“就像尚玉閣這般,做珠寶首飾生意。”
女孩子說著,眼睛跟著微微亮了起來,就像是即將要自己開店一般。
畢竟珠寶首飾這種東西,再多也不嫌多,哪個女孩子幼時沒幻想過能擁有一整座首飾樓呢。
當然,除此之外,她還幻想過能再有一座兵器樓在幼時的許明意眼中,最圓滿的人生應當就是如此了。
再長大些則發現,就自家的條件而言,這份圓滿實在過分簡單。
徐英聽得也很高興。
但更多的卻是為難。
許姑娘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像尚玉閣這樣的首飾鋪,她便是再努力八輩子只怕也開不起來吧。
不過,大的不行,小的還是可以想一想的,畢竟這些年她也是攢了些銀子的。
許明意方才也只是隨口舉個例子而已。
她倒也可以替徐英來出這個銀子,或是借給對方,合適的鋪子固然也能使人找得到總而言之,但凡是同銀子掛鉤的,都不是問題。
可關鍵在于,徐英若突然開起了一家同自己的能力不符的珠寶樓,實在太過扎眼,必會惹人生疑。
開一家不起眼的小鋪子,省心之余,又可以時時出現在百姓們的視線中,最是安穩不過。
待說定了此事后,許明意便開口請辭了。
她今日來,原本是不放心徐英。到底也有的是大仇得報之后忽然沒了掛礙,因此生出輕生念頭的人。
現在她則可以安心了。
同一刻,京中吳家,定南王世子夫人剛使人送走了幾位夫人。
奉天殿遭雷擊之事剛過去沒幾日,她過個壽辰也不好大肆操辦,本是打算關上門自家人吃頓飯便了事,可怎奈有些人為了彰顯關系好,堅持非要替她慶賀。
橫豎沒法子趕人,只能佯裝感動地接受了。
如今極不容易將人送走,徐氏帶著丫鬟婆子回到院中,見書房的燈大亮著,顯是丈夫又在看書,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丈夫不解風情。
兒子也沒個表示。
徐氏正覺凄涼時,剛進得堂中,就聽得丫鬟來稟“夫人,世孫過來了。”
徐氏有些訝然。
都這個時辰了,她本以為這臭小子早該睡了。即便沒睡,但凡爭氣些,也該趁著這好月色,出去會心上人了。
眼下看來她到底還是太高估這臭小子了啊。
“讓人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