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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因果

  緝事衛由慶明帝設立不過剛滿五載,手段與勢力滲透尚算不上多么叫人畏懼。

  雖說他們暗下的職責之一便是監察百官,但如夏廷貞這等身份地位的大臣,緝事衛還遠不至于貼身監看。

  如今天下局勢如此,過度監視之下必會讓大臣們有所察覺,倘致君臣離心,反倒適得其反。

  而今日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夏家,純屬偶然。

  他們這一隊人,近日奉命在京中搜找暗中作亂煽動民心的前朝余孽。今日在追查線索的過程中,偶經此地,見那道人被夏家的仆人掩人耳目地由后門請進府中,聯想到近日夏家之事,不免就多了一份留意。

  本只是分了兩個人來順道探查一二,卻不曾想到竟從這道人口中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大師,這等話可不能亂說!”

  園中,婆子臉色難看地低聲提醒道:“傳了出去…你我都擔待不起!”

  想要多少銀子直說就是了,竟還敢扯到國運上去——沒被邪祟害死,倒是要被他這些話給生生嚇死了!

  “如此大事,貧道豈敢隨意妄言,又怎可瞞而不講?”

  道人語氣激動,一身凜然正氣:“此邪祟倘若不除,日后所帶來的禍患,便是貴府也未必能承擔得起。”

  說著,凝神看一眼頭頂陰沉的天幕,神色更是震動。

  “今夜恐怕就會有異象警示…”

  他轉頭看向皇宮的方向,語氣顫動地道:“宮中…奉天殿…怕是要有不安穩的事情發生啊!”

  “道長慎言!”

  婆子驚得險些要跳起來捂住他那張不停張合的臭嘴!

  “這些話道長還是跟我們夫人說吧!”

  這樣的話她聽都不敢再多聽半個字了!

  若對方是為了騙銀子,亂棍打出去便罷。

  可即便是騙銀子,又何至于說出這等會給自身招來禍事的話?

  如此之下,竟叫人忍不住想要信他幾分!

  …當真是沒有比這更難的局面了!

  婆子驚魂不定地將道人帶回到了堂中。

  道人將方才講過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饒是沉穩如薛氏,臉色亦是一變再變。

  薛氏壓下心中諸多驚疑,還算冷靜地問道:“那依大師來看,要如何才能化解驅逐這邪祟?”

  她不過一介婦人,什么國運蒼生都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

  但這禍患的源頭,無論如何都絕‘不能’出現在她家中!

  “此邪祟怨氣極重,本道亦只能盡力壓制一二。但若想真正化解,解鈴還須系鈴人,必須要找出催生這邪祟的緣由,有恩報恩,有債還債,方能有望消解怨氣。”道人正色講道。

  薛氏眼神微動。

  “還有緣由?”

  “這是自然,萬物皆有因果,便是害人的邪祟,也非天生便存在于世間。”

  “那大師是否能看得出這緣由為何?”薛氏緩聲問,一雙眼睛同道人對視著。

  這尚且不知真假的所謂邪祟,怎就偏偏出現在了近來被流言纏身的晗兒院中?

  這究竟是偶然,還是有人別有居心?

  “貧道不敢斷言。但既出現于此處,其中的淵源,想來便在貴府之內。”

  薛氏心底泛起冷意。

  說來說去,還是要往她兒子身上引——

“還未請  教大師道號,出自何觀?”她似無意多提方才的話題。

  道人微微斂目,平靜地道:“貧道無號,亦無師門,不過是一介游人,恰巧路經此處罷了。”

  “照此說來,大師同我們夏家,確實有緣。”

  薛氏的語氣里辨不出喜怒:“既是有緣,大師不妨在此多住幾日,以便隨時共商驅邪之事。”

  眼下她心中亂糟糟地,不想在這種情緒之下貿然做任何決定。

  而這樣一個人,注定是不能讓他就這么離開夏家的。

  今日此人之言,但凡傳出去一絲一毫,都會給晗兒和整個夏家帶來麻煩。

  眼下將人暫且留下,是最周全安穩的法子。

  道人沉吟了片刻。

  心中已經忍不住瑟瑟發抖。

  吳世孫事先可沒跟他說,還要在夏家住下啊!

  這一住,還能有命走得了嗎?

  但對上薛氏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也只能平靜地頷首。

  “也好。”

  畢竟如果不同意住下,死得只能更快!

  道人被丫鬟請了出去,看似鎮定沉穩的表象之下,實則是一顆搖搖欲墜的心,及一張嚎啕大哭的臉。

  “夫人,咱們現在該怎么辦?”堂中,婆子悄聲問道。

  薛氏閉了閉眼睛。

  活了大半輩子,她從未如此刻這般希望自己遇到的是一個騙子。

  騙子好打發。

  且騙子的話,是不用在意的。

  說到底,她今日就不該貿然將人請進家中。

  眼下被沾上了,怎么處置都是一樁麻煩事。

  “今日請了此人進府之事,務必要讓底下的人管好各自的嘴。”薛氏交代道:“這道士的話,更不可傳出去半個字。”

  婆子正色應下。

  “亦不能讓晗兒知道。”薛氏又特意補了一句。

  晗兒是讀書人,最是磊落坦蕩,向來不喜這些子虛烏有的鬼神說法。若叫他知道她請了一位道人來他院中四處察看,又說出了那樣一番話,定會惹得他不悅。

  近來晗兒的煩心事已經足夠多了。

  這些事情,該由她這個做母親的來為他料理妥當。

  “是。”婆子應罷,猶豫著道:“那…夫人可要同老爺商議商議?”

  薛氏考慮了片刻后,終究是點了頭。

  此事可大可小,她或有思慮不周之處,還是讓丈夫來拿這個主意更為妥當。

  哪怕丈夫定會因此怪她請道士進門,但她歷來不是那等分不清輕重的婦人。

  內間又傳出呂氏的哭聲,薛氏心煩地擰了擰眉。

  “乳母今日且親自留下看著她。”她交待道:“晗兒回來之后,讓他宿在書房便是,總不能叫他對著一個瘋女人。”

  也免得呂氏再在晗兒面前胡言亂語。

  “夫人放心,老奴定看好二少奶奶。”

  薛氏點頭,起身帶著丫鬟離去。

  一片雨幕中,天色早早地暗了下來。

  慶明帝從榮貴妃的永福宮中行出。

  榮貴妃跟著送了出來。

  方才內監來傳話,道是緝事衛統領韓巖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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