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諶站在院子里等待,龍禁尉請了郎中給譚定方治傷,現在會這樣做,是不想譚定方還沒被提審就一命嗚呼。
“魏大人。”
馬岱上前道謝:“今日抓捕時多虧魏大人幫忙。”
“捉拿譚定方也是我的職責,”魏元諶道,“馬同知不用放在心上。”
馬岱沒有再說話,龍禁尉效忠皇上,雖然皇上現在用魏家人,但他們也不能與魏家走得太近。
馬岱說正經事:“郎中說了,譚定方還中了毒,慢性毒藥,一兩個月內累及臟腑。”
魏元諶轉過身,看來這毒也是董夫人下的,是因為董夫人收到了消息,知曉譚定方被盯上,用慢性毒藥是想要給譚定方留些時間安排手中事務,畢竟譚定方在兵部多年,暗地里做的事委實太多了,卻沒想他們這么快抓到了鄭如宗。
如此一來,譚定方的處境就不同了,生怕譚定方泄露秘密,董夫人就急著要將譚定方結果。
身為譚定方的發妻,董夫人與譚定方夫妻一體,她是活不成了,但董夫人的娘家哥哥當年為救譚定方“陣亡”,魏元諶懷疑這個“陣亡”也是脫身的法子,必然有利益牽扯董夫人效命,這些人將利益想得格外清楚,既然孩子和自己都救不得了,不如用來換取其他好處。
譚定方被衙差從屋子里帶出來,此時的譚尚書仿佛又恢復了平日的冷靜。
譚定方看向魏元諶:“魏大人,我有幾句話想要與大人說,不知大人可愿意聽?”
魏元諶沒有拒絕,更沒有讓龍禁尉避開。
譚定方望著魏元諶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禁一笑:“魏大人一直沒有相信陳維城的話?始終在懷疑我?”
魏元諶道:“雖然證據指向陳維城,但有許多細節值得懷疑,你說梁家為了謀得永平府衛所的兵馬陷害趙老將軍,那時候梁家還不成事,懷王爺尚小,很難能夠說服兵部、都察院為他們做事。
再有,你白官正是梁家同黨,我找到了白官正當年在欽天監做的旱羅盤,這旱羅盤第一次試用是在三桅炮船上,炮船上裝載火炮,白官正將六門紅夷大炮增加到八門,又提出許多有益于朝廷造新戰船的見解,其中包括紅夷大炮射程及發炮間隔,可見白官正對旱羅盤、紅夷大炮都十分了解。
既然如此,梁家在害趙老將軍的同時,大可以讓自己人熟練掌控紅夷大炮,就像譚尚書當年那般守關卡立下大功,將來那人就可以為梁家所用,為何要偏偏讓你得了這個好處?那時候譚大人在軍中也沒有多少名聲,不至于讓梁家用如此多的心血栽培,由此可見,白官正是被冤枉的,那么陳維城的口供就不足取信,沒有白官正參與此事,戰場上對火器十分了解的人,那就是譚大人你了。”
譚定方聽到這些點點頭:“魏大人說的很有道理,魏大人故意沒有在人前露出懷疑,背地里在悄悄查我的底細。”
魏元諶道:“白官正和白家太太是你讓人殺的。”
譚定方沒什么好隱瞞的,他長長嘆一口氣道:“阿嬋死了,他們或者也沒有什么必要,如果阿嬋肯幫我,與我在一起,我也會護著白家人,可惜阿嬋不愿。”
魏元諶道:“白大小姐又是如何死的?”
譚定方點頭:“阿嬋知曉真相后,聽說不少將士和百姓枉死,心中激憤…我也沒料到她會如此決絕。”
魏元諶看著譚定方:“真的嗎?”
譚定方的手微微一顫。
魏元諶道:“原來到如今還有些事實你不愿承認,以白大小姐的性子,知曉你的真面目后,第一件事該是要揭穿你吧?即便覺得因為她的緣故害死了許多將士和百姓要贖罪自絕,那也要在告發你之后。”
譚定方目光幽深。
魏元諶接著道:“這樣你才會害死白官正夫妻,生怕他們發現女兒之死的端倪,留下了白恭人是因為袁知行本就是同黨,可以將白恭人掌控在手心,而白敬坤對你們也另有用處。
你怕這案子被人提及做了完全的準備,可是看到白恭人對自己姐姐的死漠不關心,又將對白大小姐的歉疚和怨恨遷怒在白恭人身上,你知道白恭人嫌棄白大小姐,就將白恭人變成白大小姐的樣子。
袁知行對你言聽計從,任你為所欲為,那個蓁姑是你故意透露給懷王府的,就是留著后面被查時,讓懷王府來的替罪。
你最大的疏漏一是趙老將軍的冤案,二是白大小姐。”
魏元諶說完微微停頓了片刻,然后直視譚定方的眼睛:“總有那么一個人,就算她死了也會停留在你心里,一直都在,不管是喜歡還是愧疚又或者是怨恨,消磨不掉,最終會成為你的心結。
但白大小姐…無論生死,想必都早就將你丟棄了,因為你與她天差地別。”
譚定方微微閉上眼睛,胸膛幾次起伏,好不容易才穩住情緒,只不過聲音聽起來依舊嘶啞:“你怎么能推測到這些?猜到阿嬋的想法?”
魏元諶并不說話,真正了解阿嬋的人是莫真人和珠珠,這些也是珠珠推測出來的,因為陳維城擾亂了案情,加上時間太久,許多證據無法尋到。
但這他們相信這就是實情。
譚定方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道:“蓁姑是自盡的,她是心甘情愿為我做事,阿嬋…阿嬋也是自盡的,她…”
譚定方想說,阿嬋心向大義卻舍不得去官府告發他,可這話他終究沒說出來,他無法自欺欺人,阿嬋的果決、疏離的目光他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他對阿嬋用了迷藥,阿嬋意識沒有完全喪失,他勸解阿嬋聽他的話,阿嬋掙扎著用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直盯著他。
其中有憤恨,有惱怒,有悲哀,就是沒有哀求。
然后他走到阿嬋身后,用阿嬋的手握住了刀。
他眼看著阿嬋的血噴涌出來,躲在房梁上聽到白恭人尖叫的聲音,看著白恭人嫌棄地扯著衣裙上的鮮血。
那一刻他不知是什么心情,阿嬋還沒死,作為妹妹的白恭人想到的不是請郎中,而是厭棄和撇清關系。
也許他恨的一直都是自己,明知道害白恭人可能會被人察覺異樣,可他還是那么做了。
阿嬋的鮮血濺入他眼睛里,到了他心中變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龍禁尉上前要帶走譚定方,譚定方看向魏元諶:“魏大人也有心結吧?你可知周擇承是如何死的?周大小姐落入大牢中,你無法相救,就全是我們所害?”
譚定方從魏元諶身邊走過壓低聲音:“我知道實情,你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