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輔國的表現很奇怪,邊令誠都主動送上門與其結盟奪取顧青兵權,李輔國卻將邊令誠推了出去。
從李輔國的舉止來看,他來安西軍大營仿佛真的只是旅游觀光,絲毫沒有奪兵權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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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顧青打著呵欠懶洋洋地從帥帳走出來,韓介湊上來附在他耳邊輕聲稟報昨夜邊令誠的行蹤。
“半夜求見李輔國?”顧青勾起嘴角,眼中帶笑:“一刀唧唧斷,天涯何處覓知音吶…”
韓介沉聲道:“公爺,這倆貨聚在一起準沒好事,不知在商量什么壞主意。”
“不要瞎想,人家只是聚一聚,互相傾訴一下凈身之苦,邊令誠在安西軍壓抑這些日子,可算找到機會了,讓人家告告黑狀又怎樣,做人要大度。”
韓介冷聲道:“當初咱們就該尋個由頭殺了邊令誠,留他在大營始終是個禍患。”
顧青搖頭:“要殺早殺了,留著他是因為我翅膀沒硬,朝廷派來的監軍不可妄殺,否則會有麻煩。”
“以公爺如今的地位,殺邊令誠已無礙了吧?”
顧青想了想,道:“派親衛暗中盯著邊令誠和李輔國,看看他們究竟想干什么,邊令誠這人,也該活到頭了。”
韓介頓時明白了顧青的意思,點頭轉身離去。
顧青站在帥帳外,神情陷入沉思。
他在思索杜鴻漸和李輔國來安西軍的目的,奪取兵權或許只是目的之一,但可能不是唯一的目的,如果真是來者不善的話,李亨派來的使臣里面應該至少有一位武將,否則兵權就算到手,誰有本事統帥安西軍?
杜鴻漸是文官,李輔國是宦官,兩人都沒有統兵的經驗,就算顧青將兵權拱手讓給他們,恐怕他們也沒能力統領安西軍,別的不說,每天八萬兵馬人吃馬嚼的,他們從哪里弄錢弄糧食養軍隊?
顧青活了兩輩子,賺錢算厲害了,如今也被供養安西軍的問題搞得焦頭爛額,為了將士們吃飽穿暖,顧青連初夜次夜都賣了,才勉強保證安西軍的開銷。
杜鴻漸和李輔國若奪了兵權,難道也打算賣身養軍隊?
所謂奪兵權之說只是顧青和安西軍諸將的猜測,猜測并不一定準確。
下午時分,杜鴻漸再次來到帥帳外求見顧青。
顧青仍然很有禮貌地招待了他,今日的飯菜仍是野菜加肉絲,貴賓級待遇,吃得杜鴻漸欲仙欲死。
顧青也吃得反胃,還好忍住了。但心里卻打定主意早點打發他們離開,斗心眼倒是其次,主要是陪他們吃野菜太痛苦了,杜鴻漸多拜訪他幾次的話,顧青覺得自己可能會營養不良從而影響發育。
用過飯菜后,杜鴻漸的臉色跟野菜一樣綠油油的,像中了伽馬射線的綠巨人。
顧青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靠一口仙氣硬撐著演技,甚至還露出無比回味的微笑。
良久,杜鴻漸忽然一嘆,道:“公爺,咱們放過彼此可好?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來此,實在是沒錢也沒糧,公爺再哭窮下官也拿不出錢糧來。太子殿下如今在靈州也頗為窘迫,只怕也拿不出錢糧供養安西軍。”
顧青面不改色道:“杜侍郎對飯菜不滿意?沒辦法,這就是安西軍的日常,無論你在不在,安西軍將士吃的都是這些,并沒有一絲矯揉造作。”
杜鴻漸冷眼看著他:“公爺莫裝了,昨夜下官的隨從在將士營帳里都看見了,他們吃的可不是野菜,而是香軟的飯團和肉羹…”
幽幽一嘆,杜鴻漸補充道:“…他們吃得可香了。”
顧青抿緊了唇:“……”
帥帳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良久,顧青輕聲道:“杜侍郎還能吃嗎?”
杜鴻漸捋須淡然道:“如果不是野菜,下官還能吃。”
顧青將面前的碗碟一推,朝帥帳外大聲道:“韓介,上烤羊腿,多灑孜然。”
沒多久,滋滋冒油的烤羊腿端上來,顧青和杜鴻漸臉上同時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一人一把匕首,顧青和杜鴻漸相對而坐,小心地用匕首割著羊腿,割下一條肉便塞進嘴里,燙得倒吸涼氣,卻甘之如飴。
沉默中,不知不覺二人吃光了整條羊腿,這才心滿意足地摸著肚皮,打著飽嗝兒。
杜鴻漸擦了擦胡須上的油漬,嘆道:“昨日來此,直到此刻才吃了一頓像樣的飯,多謝公爺款待了。”
顧青仍然面不改色,只要自己不尷尬,裝窮吃野菜的事情就當作沒發生過,這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
“杜侍郎,雖然咱們吃上羊腿了,但安西軍確實還是很窮,向太子殿下要錢要糧的初衷仍舊不改。”
杜鴻漸盯著顧青的眼睛,緩緩地道:“顧公爺為何不問杜某奉何命而來?”
顧青笑了:“要安西軍北上靈州?”
杜鴻漸目光一閃:“公爺能從命嗎?”
“杜侍郎覺得我會從命嗎?”
杜鴻漸也笑了:“下官昨日一直在猜測公爺的決定,直到今日此刻,下官忽然明白了,安西軍不可能北上靈州。”
“為何?”
“從戰略上來說,安西軍駐守襄州,阻擋叛軍南下,不可稍離,否則安祿山再無顧忌,叛軍若占領南方,從此有了產糧之地,又有了廣袤的城池和人丁,叛亂之禍將會越來越嚴重,安西軍駐守襄州意義重大,不可輕離。”
“從朝堂權謀來說,顧公爺如今是陛下和太子殿下都非常重視的領軍主帥,而陛下與太子殿下這些年的恩怨牽扯,想必顧公爺多少也知道一些,叛亂未平,天子與儲君之間明爭暗斗未息,顧公爺不可能輕易選擇站隊,手握精兵,虎踞一方才是最好的選擇,顧公爺,下官說得對嗎?”
話既然挑明了,顧青也就不再遮掩,于是痛快利落地道:“杜侍郎好一雙慧眼,看得非常精準,沒錯,安西軍不可能北上靈州,讓太子殿下失望了。”
杜鴻漸又笑道:“太子殿下沒失望,因為他根本沒指望你會從命,不妨坦白告訴顧公爺,下官從靈州來之前,元帥府內太子殿下召集眾多謀臣,商議了三天三夜,不但分析了天下局勢,也詳細琢磨了顧公爺的性情脾氣…”
“大家一致認為,顧公爺不可能率軍北上,而且從大唐戰局來說,太子殿下也不希望安西軍北上,安西軍若離開襄州,叛軍馬上會席卷大唐的南方各地,朝廷的損失就更大了。”
顧青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那么,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杜鴻漸笑道:“下官奉太子諭令,來安西軍大營別無他意,顧公爺放心,下官其實并沒有奪取兵權的意思,安西軍從上到下只認顧公爺一人,下官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太子殿下已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有節制諸軍之權,從大唐整個戰局來看,叛軍雖然占據關中,但已時日無多,朔方節府和太子麾下的兵馬合計近五萬,安西軍合計八萬,一南一北對關中形成鉗制之勢,若兩軍同時向關中發起戰事,叛軍南北難以兩顧,退出關中是必然的結果,下官來安西軍就是為了此事。”
顧青明白了:“所以,杜侍郎此來是為了督促安西軍的攻勢,達到南北統一出兵夾擊的戰略目的?”
杜鴻漸點頭道:“沒錯,顧公爺,太子殿下的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顧青將后背往后一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悠悠地道:“當然不過分,為社稷平叛是臣子的本分,不過我好奇的是,太子與謀臣在元帥府商議了三天三夜,除了制定這個戰略目標,還說了什么?”
杜鴻漸目光閃動,微笑道:“自然還有一些別的瑣事。”
顧青也微笑道:“兩軍夾擊,將叛軍趕出關中以后呢?太子殿下如何安排安西軍?”
“當然是乘勝追擊,完全消滅叛軍為止。”
顧青瞇著眼道:“太子殿下難道不想將安西軍并入麾下?”
杜鴻漸遲疑了一下,坦然道:“當然想過,但太子殿下也明白此乃癡心妄想,安西軍的兵權不是那么容易拿走的,如今一切以平叛為重,很多事情可以等到平叛以后再說。”
從杜鴻漸的這番話里,顧青漸漸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和底線。
什么忠誠什么君臣,都是空話,實力決定話語權。
太子李亨顯然很有理智,他其實也想要兵權,但又不敢付諸于行動,害怕在這平叛的節骨眼上惹出麻煩來,于是先平叛再說。
同時顧青也聽出了杜鴻漸話里隱含的意思,叛亂平定的那天起,太子可能就要重點對付他了,蜀州郡公擁兵甚重,這是任何統治者都無法接受的,當然,平叛之后朝廷虛弱,對顧青必然以安撫為主,至于往后,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那么,杜鴻漸來安西軍的目的既然不是奪權,又是為了什么呢?
很簡單,太子不敢奪安西軍兵權,怕惹出大麻煩,同時又怕安西軍主動惹出什么大麻煩,南北夾擊叛軍是平叛戰略,戰略既定,就需要南北兩軍配合默契,杜鴻漸來安西軍就是為了盯著顧青,讓李亨定下的戰略順利地進展下去。
杜鴻漸來安西軍的目的顧青已經清楚了,同時又有一個疑問冒了出來。
如果只是為了盯著安西軍,順利執行李亨的戰略意圖,僅需杜鴻漸一人足矣,那么李輔國來安西軍的目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