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顧青承認他和皇甫思思是朋友后,皇甫思思仿佛手握了尚方寶劍,時時刻刻將“朋友”二字掛在嘴邊,像是對他進行心理暗示。
無論真理還是謊言,說的次數多了,一定會變成真理。沒想到這姑娘也深諳此理。
“沒錯,朋友,咱們是朋友…”吃飽了的顧青有點犯困,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孔子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有朋自遠方來’…”
思索半晌,沒等她幫忙補上,顧青記起了下一句:“嗯,對,‘雖遠必誅’。”
皇甫思思頓覺胸口一堵:“雖,雖遠…這句混賬話是誰教你的?”
“我自己想的,如果有朋友大老遠過來找你,一定要保持警惕,因為他不是蹭吃蹭喝就是借錢,豈能不誅?”
見皇甫思思張嘴正要說話,顧青及時打斷了她:“別說我,我這次不算蹭吃蹭喝,我會給錢的。”
皇甫思思哼道:“那你借我的錢怎么說?”
顧青嘆息道:“明明是你自己塞給我的…”
見皇甫思思臉色不對,顧青只好改口道:“朋友之間談錢傷感情,還是不談了吧…”
然后顧青認真且真誠地注視著她,語氣深沉地道:“我希望朋友之間的關系是純粹的,干凈的,不要牽扯任何利益金錢方面的腌臜因素,所以,你借我一百兩銀餅的事,不如我們都忘了吧,一切朝前看,我們友誼的小船才不會翻,姑娘意下如何?”
皇甫思思呆怔許久,腦子才完全消化了他的這番話。
所以,一百兩就這樣被賴掉了?而且說得那么大義凜然,令人肅然起敬,渾然忘了明明他才是欠錢的人…
“你,你這個…侯爺,真沒想到你居然有如此無恥的一面。”皇甫思思連生氣都忘了,只顧著欣賞他無恥的一面。
顧青擺擺手,似乎有種謙虛式的自矜:“哈哈,過了,過了啊,朋友貴在交心,慢慢你會發現我更多的優點。”
皇甫思思無力地道:“妾身剛才不是在夸你…”
“無所謂的,我懂。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身體比嘴誠實…”起身伸了個懶腰,顧青道:“吃飽了,還跟朋友聊了一會兒天,氣氛一度非常融洽,今日過得很充實,走了,飯錢記賬上,有機會算總賬。”
說完顧青拍拍屁股,領著親衛們徑自離開。
皇甫思思仍坐在桌邊,半晌沒回過神,可能仍在品味顧青的人品魅力。
吃飽后在新建的集市上逛了一圈,有些商鋪已經開業了,集市被劃分了類別后,人流和買賣都變得更集中了,瓷器集市,絲綢集市,金銀裝飾集市等等,減少了買賣雙方沒有必要的閑逛瞎找的時間。
顧青走在街上,沿街認識他的商人們紛紛朝他行禮,并恭敬地避讓一邊,顧青含笑不停行禮,在人潮洶涌的街邊走走停停。
看著欣欣向榮的景象,顧青由衷感到高興,如果論政績的話,建集市的政績可不小,龜茲城再發展一兩年,安西都護府甚至可以不需要朝廷的錢糧調撥,完全能夠自給自足,將來安祿山若起兵造反,朝廷自顧不暇,安西卻能將對朝廷的需求降到最低,大軍轉戰南北的自主性更大了。
圓滾滾的李司馬也在集市里,聽說顧青來了,立馬歡快地滾動起來,雀躍狀滾到顧青面前停下來。
“侯爺萬福,侯爺英明,侯爺發了…”李司馬激動得語無倫次。
顧青微笑:“說話這么好聽,早上吃喜鵲屎了?”
李司馬:“……”
“夸你的意思,嘖!”
“啊,多謝侯爺謬贊,謬贊了…侯爺,昨夜的拍賣會可謂大發特發,不過賣了幾十間商鋪,足足十五萬貫啊。”李司馬興奮得不行。
顧青笑道:“高興得太早了,剩下的商鋪還有數百間,不要急著同時賣出去,隔一段時間賣幾十間,等商人們都消化了,又有了需求了,咱們再繼續賣,這樣才能賣出好價錢。”
李司馬如今對顧青的佩服已不是單純的尊卑觀念了,他是實實在在佩服顧青的奇思妙想,居然想出了所謂“拍賣會”的名堂,結果比預期的收獲整整高了兩三倍,大人物就是大人物,隨便想個主意便足以蓋過他累死累活的辛苦了。
“是是,侯爺的想法下官已粗略熟悉了,總之就是既要吊著那些商人的胃口,又要把他們的錢成倍地掙了,下官真是有福,自打侯爺上任后,安西軍可算過上好日子了…”
說著李司馬臉色忽然一白,小心地環視左右,自知失言的他訕訕一笑,補充道:“當然,也托了高節帥的福,他主理安西的時候將士們的日子也過得不差,嗯嗯。”
顧青哈哈一笑。
官場嘛,就是這么回事兒,夸也好,罵也好,當面也好,背地也好,總之,誰的話都別信。
“集市漸漸繁榮了,稅賦的事情還要請李司馬多費心,按照咱們跟商人說好的,但凡買了商鋪的商人,免賦稅三年,對別的商人也不能太苛刻,稅收按以前慣例的一半收取吧,這就是在池塘里養魚,魚沒養肥之前莫急著撈,讓他們多吃點,養壯一點,不管吃了多少,最終獲益的還是咱們官府,明白嗎?”
李司馬忙不迭答應下來。
通俗的說法,收取商人賦稅走的就是薄利多銷的路數,以前龜茲城的商人也不少,但賦稅太高,使得很多商人寧愿冒著路上被盜匪搶掠殺戮的風險,也不愿在龜茲城做買賣,這是商人的天性,節省成本和逐利一樣,都是刻在他們基因里的東西。
如今龜茲城的賦稅比以往少了一半,這個政策足以吸引大唐和西域的商人來此做買賣,最初可能官府的收入不會太高,但是名聲傳出去了,愿意來做買賣的商人多了,官府收取的賦稅總數一定會比以前更高,而顧青主理的新建集市工程,也是為即將來臨的繁榮景象提前做好了投資環境的準備。
最重要的是,降低賦稅能將商人的買賣和商機甚至無限的資源留在龜茲城,這比收獲錢財更重要。
集市轉悠了一圈后,在李司馬的恭送下,顧青領著親衛回了大營。
下午時分,顧青正在校場操練,練得手腳癱軟渾身無力時,韓介興奮來報,長安城派遣的安西增兵到了。
顧青一愣,急忙下令常忠等將領迎出大營轅門外。
轅門外,東面盡頭的沙丘上,出現一些小黑點,小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遠遠看到無數旌旗迎風招展,獵獵而動,斥候與前鋒策馬飛奔,在大營與中軍之間來回穿梭稟報。
顧青穿戴好了正式的朝服,面無表情肅立在轅門前。
大軍離轅門尚有三里之遙時,軍中忽然下令全軍下馬,朝轅門步行而來。
顧青暗暗點頭,領軍的將軍顯然是個識禮數的,知道尊卑之禮,不敢在顧青面前策馬狂奔。
等了一炷香時辰,大軍停下,前鋒和中軍自覺地讓開一條道,一名穿著明光鎧的將軍走出來,步行至轅門前,然后朝顧青躬身抱拳行禮。
“末將左衛前護軍劉宏伯,拜見安西節度副使顧侯爺。”
顧青上前托住他的胳膊,笑道:“劉將軍,久違了。”
劉宏伯也朝顧青笑了笑。
在長安時,顧青便與劉宏伯相識了,當時顧青是左衛中郎將,職司是巡弋禁宮,而劉宏伯則是前護軍,同在一支衛軍里,大家都是同僚,常在巡弋禁宮時相遇,兩人甚至一起喝過酒,論交情不深也不淺,算是君子之交。
顧青沒想到李隆基會將劉宏伯派來安西,左思右想,覺得李隆基可能是善意。畢竟顧青剛剛指揮了一場大勝仗,給遠在長安的他大長面子,就算他想在安西軍里搞平衡,一個邊令誠足矣,再派幾個制衡他的將軍,安西軍的戰力可就受到打擊了,李隆基終歸還是有大局觀的。
剛與熟人打過招呼,另一名將軍走出了隊伍,朝顧青抱拳。
“末將右金吾衛中郎將高朗,拜見顧侯爺。”
顧青眨了眨眼,這位名叫高朗的委實有些陌生,在長安時沒見過。
長安有十六衛,拱衛京城的軍隊數十萬,右金吾衛只是其中一衛,顧青不可能人人都認識。
照例含笑回禮,顧青親切地與高朗寒暄過后,正待招呼大家回帥帳說話,劉宏伯忽然嚴肅地挺直了身子,大聲道:“陛下有旨,青城縣侯,安西節度副使,上護軍顧青接旨。”
顧青一愣,然后不假思索地單膝跪地,后面的親衛和軍中將領紛紛跪地。
劉宏伯展開圣旨,徐徐念道:“茲青城縣侯顧青者,少年雄志,忠勇褒宜,擊吐蕃賊眾兩萬余于西域,揚大唐軍威于夷外…”
一串聽不懂的拗口古文,顧青覺得自己已快消化不良了。
直到最后,劉宏伯終于念道:“茲可進青城縣侯顧青太子少保,宜加光祿大夫,紫金魚袋一,賜黃金百兩,以昭忠勇之士,以耀社稷之英。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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