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燒魚是看家手藝,顧青駕輕就熟,只是魚的賣相卻很難看。
挑挑揀揀看著水缸里肚皮朝上的幾條魚,顧青一臉無奈道:“你想吃魚的話,我可以借你魚簍漁網和釣竿,你不必用劍去捅它們啊,看看它們身上的傷口,一劍一個透心涼,它們上輩子造了多大的孽才會死在你手里…”
張懷玉用小巧的匕首修建指甲,頭也不抬道:“不把它們弄死,半路跑了怎么辦?”
顧青仰頭喃喃道:“幸好你沒去當官差,不然大唐那么多被流放的詩人可就倒了霉,還沒等人家路途上寫出千古流芳的詩句,出了長安就被你弄死了…”
“莫聒噪了,快去做魚,我餓了。”
顧青撈起一條魚剖腹,一邊忙一邊道:“天天吃魚居然不膩,難道你沒想過換換口味嗎?這口鐵鍋除了做魚,還能做別的,如果你能弄到牛肉,我還會做小炒牛肉…”
“牛肉?”張懷玉皺眉:“好吃嗎?”
“好吃,”顧青迅速瞥了她一眼,道:“肉不好弄,聽說殺牛犯法。”
張懷玉嗤笑:“我連人都殺過,還怕犯法?”
嗯,無法無天的樣子真的是可愛死了呢,官府把你拿下后也要這么可愛喲。
張懷玉仍沉浸在上個問題里,良久,道:“牛肉真的好吃么?比魚好吃?”
“不相伯仲吧,看人的口味,我覺得你或許會喜歡,你也該換換口味了,老實說,我做魚已做膩了,每天聞到魚腥味都想吐。”
張懷玉目光閃動,點頭道:“好,明日我便去弄點牛肉來。”
顧青擔心地道:“你莫禍害農戶家的耕牛,會害別人家破人亡的。”
“用你說么,我拿錢買不行嗎?”
顧青沒話說了,靜靜地殺魚。張懷玉坐在一旁拎著酒壇看顧青殺魚,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只是畫面里的主角似乎顛倒了。傳統的說,這個時候應該是張懷玉做魚,而顧青在旁邊喝酒才對。
很好奇啊,將來什么樣的男人才能征服她呢?首先八字要硬,其次拳頭也要硬,她這樣的女子大概只能找武功蓋世的,成親后夫妻倆一言不合大戰三百回合,輸的那個鼻青臉腫去洗碗,贏的那個鼻青臉腫在一旁喝酒…
畫面好美。
張懷玉目光如電:“你現在的表情很欠揍,在想什么齷齪的事?”
“啊,沒什么。有個問題很好奇,你整日穿白色的衣裳,從來沒見你換別的顏色,你就這么喜歡白色嗎?”
“與你何干?”
“想吃我做的魚的話,跟廚子聊天時請盡量讓聊天的氣氛友善一些,熱烈一些,不然廚子心情若不好,吃虧的是你。”
張懷玉黛眉一豎,接著猶豫半晌,果斷慫了:“…我喜歡白色。”
顧青嘆氣,為了一口吃的居然慫了,俠女的冷酷人設要崩啊。一切母老虎其實都是紙老虎。
“所以,白色是你的固定形象,你離家闖蕩江湖前特意請造型師幫你設計的?”
“完全不懂你在說什么。”
“你行走江湖餐風露宿的,穿白色不怕臟嗎?而且,偶爾也要半夜殺個人什么的吧?夜里穿白色衣裳不覺得是個活靶子嗎?”顧青此刻好奇心特別重,問題也特別多:“…你半夜有沒有中過箭?”
張懷玉深呼吸:“我的耐心已快耗盡了,你再說下去,我拼著不吃魚也要痛揍你一頓。”
顧青只好閉嘴,安靜地做魚。
果然還是孤獨更適合自己,因為全世界的人好像都不太會聊天。
張懷玉灌了口酒,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問道:“聽說你辦了村學?”
“沒錯。”
“還聽說村里那些不愿讀書的孩子被你召集起來去瓷窯外巡邏,還有老兵教他們戰陣技擊之道?”
“對,”顧青忍不住又嘴賤了:“你一個冷艷高傲的俠女,為何如此八卦?你知不知道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已崩無可崩了?”
“何謂‘八卦’?”張懷玉問完懶得聽答案,凝目注視著他的臉:“一邊辦學,一邊習武,一文一武,不僅如此,還以村里瓷窯為由,廣納四周的村民來做工,讓他們慢慢對石橋村有了歸宿,你是在布局嗎?”
顧青殺魚的手忽然一頓,接著笑了:“不說還不覺得,你這么一說,我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老謀深算,好厲害。”
張懷玉也笑了:“你該不會存著造反的心思吧?”
顧青嘆氣:“我不過是想好好經營石橋村,不讓村民們受外人欺負,這里畢竟是我的家鄉,——從長安來的人心思都這么臟嗎?”
“你承認也沒關系,我不會向官府告密的。”
顧青撇嘴,這話聽著耳熟,前世那些現女友和顏悅色逼問男友的前女友時,也是這么說的,下場大家都知道。
呵,女人的嘴。
雖然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挨宰嗎?
金秋十月,秋高氣爽。
顧青帶著宋根生和馮阿翁在瓷窯邊轉悠。
今日一早馮阿翁又來了,他告訴顧青,又發現有人在瓷窯邊的小樹林里偷窺,被巡邏的村民發現并呵斥后,那人迅速跑了。
顧青不得不上山來看一看,畢竟瓷窯是他的基業,總被人惦記心情終歸不太好。
偷窺的人背后必有主使,顧青懷疑郝東來和石大興不死心又來刺探秘方,可每次看到二人坦然的神色,又覺得不太像。
那么就是另有其人了。
這就很難猜了,顧青沒得罪過人,唯一主動得罪的那個人,如今已被種在土里,說不定都快發芽了,合理的解釋就是利益動人心,他的瓷窯能燒出大唐最精美的瓷器,這個誘惑確實很大,冒險刺探一番也是值得的。
卻不知究竟是哪路神仙。
山上種了許多桂花樹,金秋時節正是桂花飄香,顧青深吸了口氣,頓覺香氣沁肺,心曠神怡。
馮阿翁指著前面不遠處一株桂花樹,苦笑道:“那人逃走后,我們著人尋了很久,只在這里發現了一些腳印,對方應該只有一人,被我們呵斥后慌忙從后山繞過去跑了,兩次都沒抓到人。”
顧青走過去站在桂花樹下,瞇眼看著不遠處瓷窯的方向,道:“從這里偷窺,應該看不到什么東西,不過這個人還是要拿住,不然終究是個禍患。”
想了想,顧青道:“馮阿翁您幫忙問問村里擅長打獵的人,問問他們有沒有捕獸的鐵夾子,一腳踩下去能夾斷腿的那種,在這附近布置幾個…”
馮阿翁和宋根生吃驚地看著他。
宋根生不忍地道:“太狠了吧?”
“不然呢?恭恭敬敬請他來我家吃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