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五只陶碗或陶碟,一只陶壺,兩文一只闊口雙耳陶瓶,你陶窯今后所產只能由我一家獨售,不可另托他人。”
談起買賣,郝掌柜如同變了個人似的,像帥帳里的大將軍下軍令一般不容置疑,表情兇悍,目光如劍,整個人鋒芒畢露,氣勢很嚇人。
再嚇人也嚇不倒顧青,郝掌柜談判的這一套都是顧青上輩子玩剩下的。再說,一個胖得跟球似的大胖子,再嚇人能有多嚇人?
“來來來,郝掌柜,辛苦您今日跑一趟,眼看到飯點了,我不耽誤您吃飯,快回家去吧。”顧青將郝掌柜強行從蒲團上拉起來,熱情送客。
郝掌柜臉色頓時變了,急忙拽住他的衣袖,道:“好商量,好商量。談買賣總是要談的,我出的價你若不滿意,我們可以繼續聊。”
“不不不,不聊了,我的貨整個大唐獨此一份,不愁沒人來買,您若是欺我年少,存了占便宜的心思,咱們聊不下去,好走好走,不送不送。”顧青一邊說一邊使勁將郝掌柜往外推。
胖子有個好處,底盤特別穩,顧青推了半天,郝掌柜紋絲不動,只是陪著笑死皮賴臉說好話。
顧青只好放棄送客,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腿,暗暗下決心,以后除了每頓吃肉,還要堅持鍛煉身體,身體比賺錢更重要。打熬出力氣了,以后推這種肉球般的大胖子時便如屎殼郎推糞球一樣輕松趁手,不至于像此刻般丟臉。
“可以聊,可以聊。少郎君,剛才是我錯了,向你賠禮,你知道我是買賣人,干的就是討價還價的事,您若不滿意可以還價呀,沒必要一言不合就送客吧。”郝掌柜苦笑道。
顧青回到蒲團邊跪坐下來,道:“我沒做過買賣,所以也沒興趣跟你一文兩文的爭來爭去,我說個價,如果你答應,咱們以后可以合作,你若不答應,買賣不成仁義在,我禮數周到送客,你也莫心存怨恚,如何?”
郝掌柜臉色有點難看,顧青這話說得看似穩妥,實際上他這話已完全將談判的主動權握在手里了,談或不談,談下什么價格,全由顧青說了算,態度很強勢,不容任何反對。
然而,顧青的陶窯所產的陶器確實是整個大唐獨一份,以郝掌柜的見識之廣,他也從未見過胚胎如今緊密,質地如此堅固耐用的陶器,所以郝掌柜的野望并不止于賣陶器,在大唐真正能掙大錢的是瓷器,只要能找到合適的瓷土,想必顧青也能燒出上好的瓷器吧?那可就真發了。
顧青的陶窯對郝掌柜來說很重要,郝掌柜想做大事業,那么眼前的一文兩文的價格只能妥協退步,不能跟他計較。
掏出帕巾擦了擦汗,郝掌柜陪笑道:“少郎君您說。”
顧青想了想,道:“我不想跟你一文兩文的計較,太費口舌了。這樣吧,我們以分成的形式來合作,陶器我給你,先不要你的錢,你在外面怎么賣我不管,但價格我要過問,也會經常去青城縣打聽,扣除你我的成本支出之后,我要你總利潤的七成,你拿三成。如何?”
郝掌柜一呆,接著渾身一抖,身上的肉浪一浪接一浪,氣急敗壞道:“你拿七成?瘋了嗎你?我辛辛苦苦忙上忙下,給人鞠躬陪笑,耗費無數口舌心思,我才得三成?而你不過是點火燒個窯就平白得了七成,憑什么?”
顧青不慌不忙,慢悠悠取過一只陶碗,曲指彈了彈碗沿,道:“我不過是點火燒個窯?如此質地的陶器,你燒個窯給我看看?你行嗎?”
郝掌柜頓時像被針扎過的球,飛快癟了下來,頹然嘆道:“我不行,不然我為何來找你?”
顧青又道:“我能燒出大唐絕無僅有的陶器,而你,不過是把這些質地上佳的陶器賣出去,我這一部分是無可替代的,而你,莫怪我說話耿直,你是可以替代的,任何商人都能替代你。所以,你拿三成。”
郝掌柜繼續擦汗,果然好耿直,感覺有被傷害到…
“三,三成…真的少了點。”郝掌柜臉色難看地道。
“你若真覺得少,此刻應該拂袖而去,既然你沒走,說明哪怕只有三成也能帶給你巨大的好處,郝掌柜,我的陶窯目前只燒陶器,因為我還沒找到瓷土,以郝掌柜的能耐想必找瓷土不難,若我有了瓷土,還會燒瓷器,瓷器的利潤可比陶器高多了,你心里打的想必也是這個主意吧?”顧青盯著他的眼睛笑道。
郝掌柜終于服了,漏了氣的那啥娃娃似的攤在蒲團上,苦笑道:“少郎君好口才,好心智,在下服了。三成就三成吧,但有個條件毫無商量余地,你的陶器以及將來燒的瓷器,只能由我蜀隆昌一家賣,你不能找第二家,這一點,我絕不妥協。”
顧青朝他豎了一根中指:“一年,我們先訂一年的契書,這一年里我只認你一家,順便我要看看你做事規不規矩,若做了什么不規矩的事,我們馬上結束合作,這一點也要寫進契書里,若這一年里我們合作愉快,我們可以續約。”
郝掌柜嘆道:“你天生應該去做買賣的,我未見過少年郎如你這般老練狠辣,你若為商賈,三十歲前定可富甲天下。”
顧青撇嘴。
富甲天下有什么意義?錢夠用就好,賺再多的錢,每天吃進嘴里的肉還是一樣多,每天睡的床也就那么大,反而還要比平凡人更操心,背負更大的壓力和責任,這些壓力和責任定會影響自己吃肉時的心情和食欲,仔細一想,不劃算。
事情聊了個大概,剩下的一些合作細則留待以后慢慢商討。此行的目的達到,郝掌柜今日跋山涉水的辛苦也算值了。
于是二人聊了一些閑話,等到快吃飯時,郝掌柜見顧青跪坐在蒲團上紋絲不動,似乎完全沒有留他吃飯的意思,郝掌柜不由失望地嘆了口氣,起身告辭。
離開前,顧青忽然拽住他的袖子,郝掌柜莫名其妙看著他。
“郝掌柜,你我雖是今日新識,但我對你一見如故,不知郝掌柜之心是否與我心同?”
郝掌柜一愣,神情尷尬地道:“啊,啊!同,我對少年郎也是一見如故,恨不早相識。”
“所以,我們是朋友了吧?”
“當然是朋友。”
顧青伸出手:“朋友有通財之義,借我一百文錢,我買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