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朱敬業失算了。
幾天后,于偉烈和另外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人,給朱敬業帶來了壞消息。
“什么?你們逮住的那幾個、看似最有嫌疑是華諜的保安,居然一點問題都沒問出來?你們是廢物么!嚴刑拷打都用上了,居然什么有用的都沒得到?”
朱敬業差點兒一陣暈眩,惡狠狠地摔了一個煙灰缸。
于偉烈旁邊那人名叫瞿剛,是蘭方警局的一名副職,也是一貫投靠朱敬業的。
正職當然是大公自己的嫡系親信了,朱敬業是拉攏不到的。能拉到一個副職聽命于他,已經是極限了。
面對朱敬業的質疑,瞿剛為難地解釋:“動手之前,我們已經是找黑水安保看上去嫌疑最大的人動手拷問了——
其中有一個叫劉建軍的,我們查到他有多年服役記錄,做到過士官,大約是四級軍士長吧,而且他的家人沒有跟著來蘭方,是孤身一人的。根據我們的偵查經驗,這樣的人極有可能是家屬被扣在北國的華諜,所以鬧事進來之后,順便就下了重手拷問…”
朱敬業有些不理解了:“那結果呢?難道沒有絲毫嫌疑?”
瞿剛慚愧地說:“最后才發現,顧鯤是借口在蘭方暫時不好找這么多房子安置,也不好給家屬安排工作機會,所以給他們的家屬在古晉秘密安排了住處,發生活補貼。這些人都是拖家帶口來蘭方奔生活的…”
在蘭方這樣不正規的化外小國,司法和治安本來就是有點亂來的。
在北方文明國家,刑訊逼供這種丑事兒95年已經很收斂了,但在蘭方還是家常便飯。大家都覺得“只要最后拿到證據,說明這人確實是壞人,取證過程中毒打幾頓根本不叫事兒”。
所以瞿剛手下把人打傷打殘的例子不要太多。
這次他和于偉烈為朱老板辦事兒,為了立功心切,手段上當然也是一樣激進的。
按照瞿剛的辦事經驗,要篩查外國來的武裝人員是否是聽命于外國指揮,一條最直觀的要素,就是看這人是孤身一人來蘭方,還是拖家帶口來蘭方。
因為外國間諜組織控制人最常見的操作,就是扣著雙面間諜或者境外工作人員的家屬,變相當人質。
顧鯤請來的這些人里,有好多表面上看家屬目前還未跟來蘭方,這就讓朱敬業那些手下蠢蠢欲動了。他們原本以為,只要能拷問出一些“這些人聽命”的證據,那么怎么打都是不要緊的。
誰知特么就中計了。
顧鯤只是看上去是代言人,實際上卻不是的。
“那么突襲搜查航母主題公園的那一隊呢?有沒有收獲?”朱敬業已經冷汗涔涔而下,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于偉烈低下了頭,主動回答這個問題:“沒有,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來客進入過航母敏感艙區。而且…證據太干凈了,比真的沒有還干凈。”
中計了!
朱敬業焦躁地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顧鯤人現在在哪里?有消息了么?他那些人傷得重不重?”
于偉烈:“他應該還在曰本,世大運應該是這周開幕,下周才有游泳類的比賽。顧鯤要參加完比賽才會回蘭方。
我們拷問的人里,有一兩個傷得比較重,目前送去醫院救治了…主要是當時已經騎虎難下了。”
“顧鯤回來肯定是要報復的呀!而且這次他把自己撇得這么清白,到時候完全是他占理!就算伯父也不好意思為我撐場子了!”朱敬業頗為懊悔。
傷了人卻沒逼供出證據,這是最傷的。
偏偏,朱敬業自忖他的決策并不算弱智。
實在是顧鯤演得太逼真了——如果顧鯤沒有暗中見不得人的利益輸送,中遠為什么這樣不計成本地一船船的游輪游游客往蘭方送?為什么蘭方港第一個五萬噸泊位剛完工,就有那么多散貨船排著隊來照顧中轉補給的生意?為什么這么巴結地上趕著送錢給顧鯤賺?
如果不是所謀者大,還有什么解釋?
是這一切假象泡影,一步步勾引得朱敬業失去了理智,以為只要孤注一擲突襲,肯定能抓到鐵證。
不怪朱敬業無能,只怪顧鯤太陰毒。
顧鯤誘敵出擊的套路,就跟韓信背水結陣、浪給敵人看是一樣的。
任誰看到了都會腦子一熱全軍All-in。
可惜,即使朱敬業已經預料到“等顧鯤比賽完回國,就會報復”,這種想法,還是太保守了。
麻煩比他想象的來得還要早。
第二天一大早,“蘭方建設”的大門就被人踹開了。
原來,是薩武洋殺氣騰騰地帶著人沖了進來。
“朱敬業!你干得好事,我們商務部友好合作、這一年里為蘭方人民謀取了多少福祉、解決了多少就業問題!你就是這么背后捅刀、破壞合作關系的么!
那個叫劉建軍的,不過是在碼頭酒吧跟你的人口角了一番,這點小事,算是什么大罪過?你的人居然這樣刑訊毒打?”
朱敬業心里那個恨啊。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要是當初讓他逮住了證據,今天什么事兒都能化解,但誰讓他沒證據呢。
薩武洋也是公親國戚,大家都有身份的情況下,對方占理,局面就不好處理了。
朱敬業只能想辦法狡辯:
“薩叔!我也是為了國家利益,再說這事兒是顧鯤手下跟我的恩怨,跟你沒關系吧?黑水安保公司是他顧鯤獨資的產業,可不是國際合作的范圍,你為他強出頭、還帶著黑水安保的人闖進來,莫非是你們有什么私下里見不得人的交易!”
薩武洋狂妄一笑:“哈哈哈,天下事天下人都管得!黑水安保公司是跟我沒關系,所以這些人是我今天臨時花錢雇來保護我行動的!我是他們的客戶,不行么?”
說罷,薩武洋還回頭裝模作樣問了一句:“高健雄,你告訴朱總,我今天是不是臨時花錢雇的你們?”
高健雄是前幾天剛剛在荷蘭醫院養完傷,低調回到蘭方的。他聽說手下有人被拷打逼供,本來就氣得冒火。
當下咬牙切齒地拿出一張合同,為薩武洋作證:“沒錯!是薩老板為了今天來找你理論,怕你這種小人下黑手,臨時雇了我們保護他的,不信的話,可以看這張合同。”
朱敬業想喊保鏢,但是他公司里日常當值的那些打手,剛才在高健雄的人馬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放倒打散了。
他不占理,只能先說句丟車保帥的話撇清:“薩叔,有話好好說!這事兒跟我沒關系,我最多只是為了國家的安全,提醒過幾句,事兒都是瞿剛做出來的!我怎么知道他能把‘加強治安’理解成言行逼供把人打成重傷?
瞿剛這人工作作風太糙,一定會被處分的,該追究刑事追究刑事,自然有有關部門處理。你這么鬧到我這兒來,恐怕也不占理吧?”
“是么?沒想到你朱敬業也會有一天說于偉烈和瞿剛不是你的人,呵呵,真是好笑。”薩武洋只能先嘲諷一下,內心瘋狂想著對策。
確實…朱敬業非要撇清自己的話,還真不好攀咬到他。
于偉烈和瞿剛肯定是不會做污點證人出賣老板的,鬧得再大他們也會把黑鍋徹底背了。
罷了,既然沒鬧出人命,這次先把朱敬業的兩條走狗擼下來送進牢里再說,其他的以后再徐徐圖之。
雙方正在對峙,一個電話打破了僵局。
朱敬業的手機響了,他連忙接起來,原來是他的伯父大公也聽說鬧出了麻煩,讓他倆去匯報情況呢。
朱敬業頭皮發麻,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