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健雄掛斷電話之后,就謹慎地向客人表示歉意,說一會兒要稍微失陪一下,他老板有事找他。
畢竟唐佳的父母對他態度還是很不錯的,高健雄于情于理都該當岳父岳母來敬重。
至于遠房親戚里有些眼高于頂喜歡說點顯擺話的,那也沒必要往心里去,反正以后又不是一起生活的。
唐母只是略微有一些狐疑,謹慎地問:“小高啊,你不是已經是公司總經理了么?剛才怎么還說要親自開車接老板呢?他手下就沒別的人了?”
“哪能呢,顧總的生意大著呢,不過其他同事都在國外,要不就是常年跑海。國內的生意才剛起步,其他人剛招不久他也不信任,我給他開車也是應該的。”高健雄說得很直白。
他一直是很欽佩顧鯤這樣文武雙全又有魄力的老板,并不以給顧鯤開車為恥,反而覺得這是一個觀察學習的好機會。
唐佳父母也就沒有再說什么,只當高健雄是知恩圖報。
不過唐姨聽了,難免又腦補活躍起來:“當了總經理還要給大老板開車,估計是個皮包公司吧。唉,佳佳還是閱歷淺,剛才說什么一起去過冬令營,就覺得人家多有錢了。現在那些跑運輸業的,好多都是租來的,真查查公司的賬底,什么固定資產都沒有…”
這年頭,來國內找老婆的外國精英固然是不少,但渾水摸魚的洋垃圾一樣不少。
只有與老外深入接觸越多的人,才越清楚這里面的門道。
唐佳的表姐結婚之前,唐姨也一直覺得自己的女婿是個馬來老板,后來才知道他只是在柔佛巴魯市區開了間小賣部。
她女婿去年還跟他們說,柔佛巴魯跟李家坡只有一海峽之隔,富裕發達水平跟李家坡一毛一樣。可是年初親自去探親旅游后,才知道柔佛巴魯跟李家坡還是頗有差距的。
當然了,唐姨的女婿并不算洋垃圾,只是吹牛逼的時候稍微注水了一點。
吃一塹長一智之后,唐姨自認為在鑒定洋垃圾方面的火眼金睛功力,已經臻于化境。
顧鯤已經好幾個月沒在國內開他那輛使字牌兒的行政版加長林肯了。
畢竟他也就跟中遠集團的高層談笑風生的時候,才需要這輛車鎮鎮場子。
而其他華夏國內的社交場合,談判對象地位一般都是比顧鯤還低的,沒必要拿出這種玩意兒徒增對方壓力。
那多沒素質,搞得顧鯤暴發戶似的。
但今天是真沒辦法,高健雄把他用來低端代步的桑塔納開走了,顧鯤也只能勉為其難開開加長林肯。
幸虧顧鯤的駕照不是C照,開這車倒也合法,只是不太熟練。
加長林肯自帶減速光環,所以手藝差一點兒也不要緊。
別人會主動讓他的嘛。
小心謹慎地開了半個小時,快到錦江飯店的時候,顧鯤再次給高健雄掛了個電話,讓他出來接一接。
95年開車打大哥大并不違反交規,后世顧鯤肯定是不會打的。
車子停穩之后,高健雄跟唐佳已經殷切地候在門口了。高健雄手上還拿著一個文件袋,里面是他這幾天準備的一些預案資料、剛才在飯桌上又檢查捋了一遍。
他就湊在車門口,幫顧鯤拉開門,一手擋在門框上,一邊低聲匯報工作:
“老板,這幾個人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去荷蘭,絕對可靠,而且簽證應該也比較容易弄下來。即使有些西班牙和菲律賓的民間勢力想對您不利,他們也絕對有把握保護此行的安全。”
“急什么,來都來了,進去坐下說。”顧鯤很淡定。
就在這時,唐家的親戚也都走到了大門口,跟高健雄告別:“小高,你工作要緊,我們本來也吃得差不多了,就不耽誤你正事兒了,下次有機會再聚吧。”
高健雄有些猝不及防,他本來還說好了讓唐家人多坐一會兒,現在倒像是他在趕前一桌客人了,這多不好意思。
“這位是佳佳的同學顧先生吧?真是一表人才…”唐姨也趁著這個機會,觀察了一下高健雄的老板,順帶著大大方方套近乎。
她沒有說“這是小高的老板顧先生”,而是說“這是佳佳的同學顧先生”,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因為要是以他們與高健雄之間的關系,來跟顧鯤接觸的話,氣場就要矮一頭。人家當老板的人,沒義務對雇員的親友客氣。
但如果是以唐佳的關系來與顧鯤接觸,那他們就是“同學的家長”,稍微倚老賣老、多問點打探底細的問題,都不會顯得失禮。
這是爐火純青的小市民智慧。
可惜,顧鯤并不是普通的大學生,他骨子里也有一個40歲成熟大叔的社會閱歷了,稍微一觀察,已經了解了情況。
看樣子,這個老婦女很跳啊,似乎還對高健雄的背景不放心?
“客氣了,原來是佳佳的家長啊,幸會幸會。”顧鯤不動聲色。
“佳佳今天帶我們在錦江樂園玩,遇到了小高,我們才知道小高是你公司的高管呢。顧生這么年輕,居然已經有那么大生意了。”唐姨一邊套話,一邊眼珠子亂轉觀察。
顧鯤還沒來得及回應,旁邊一個已經忍了半分鐘的酒店大堂經理,不得不過來打擾:
“先生,我們的泊車員會把您的車停到車庫,一會兒您要走之前,提前五分鐘跟我們說,我會讓人開出來的。”
他這輛車剛才是直接停在酒店大門口的,以他的身份當然不會開到停車場再走回來了,所以肯定要泊車員代泊。大堂經理不得不打斷他,也是因為后面又有車來了,不能讓他的車一直堵著大門。
而正常情況下,顧鯤如果是有司機為他開車的話,就沒那么多周折了。
“哦,謝謝,這不光顧著聊天了么。”顧鯤彬彬有禮地謝過,還按國際慣例一揮手,高健雄就抽了一張十塊錢給泊車員,算是小費。
這是在南洋國家養成的小費習慣。
唐姨剛才就注意到這輛車了,她雖然不知道“林肯”的具體型號,但也知道這絕對是比大奔牛逼得多的存在。
只是皮包公司老板一般也喜歡借豪車撐門面,她才不敢斷言顧鯤的實力。
“真是好車啊,這么好的車,顧生居然也紆尊降貴親自開…這車要是租的話得不少錢吧。”
“大姨!你色盲啊,你幾時見過‘使’字頭的牌是租來的車!”唐佳已經徹底忍不住了,揪著大姨的胳膊,另一只手指著林肯遠去的尾牌。
教訓完大姨之后,唐佳陪著笑臉跟顧鯤解釋:“說來慚愧,我表姐嫁了個南洋華僑,所以我姨對南洋外賓比較熱情好客,問這問那的…”
顧鯤氣度雍容地一笑:“原來如此,不知令嬡去了什么國家。”
唐姨面如土色,還沒回過神來。她被剛才外甥女的當頭棒喝點醒,嚇得不輕。
“使字頭的豪車?那怎么可能是皮包公司!我都瞎猜了些什么…”她一陣暈眩之下,態度立刻變得無比謙卑,有問必答,“小婿是大馬柔佛巴魯的…”
顧鯤紳士一笑:“那也不錯了,比我們國家發達,跟李家坡差不多了。”
唐姨諂媚地胡言亂語:“那可不是不容易么,我們把拆遷款都當了嫁妝,也不能在愛國華僑面前丟了臉不是…”
顧鯤禮貌依舊,不過表情卻忽然變得怪異,像是在看一個鯊臂:“呵呵…鼠目寸光。”
他實在是不想多說的,可惜,有些時候遇到多年難得一見的鯊臂,總是會下意識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沒什么意思,走著瞧就知道了。高哥,我們走。”顧鯤禮貌地告別,不想解釋。
這年頭還崇洋媚外到賣了滬江的房子換取外嫁機會的人…以后會后悔死的,既然如此,何必繼續打擊她呢?
健次郎會對已經中了北斗神拳的死人窮追不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