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民家這條船有20米長,標配5名船員。
不過如今是正月,只有兩個最窮的船員肯加班,其他人都在家歇著呢。
這樣加上顧家兄妹一共是四個人,考慮到顧鯤的技術一個能頂幾個,倒也夠用了。
這倆船員還是一對夫妻,男的叫龍利,女的叫陳麗,都二十五六歲年紀。皮膚粗糙,一看就是風吹日曬的。
龍利這名字不太好,聽起來像是一種魚,所以大家平時也不喊他名字。又因為他在家排行第五,索性就喊他龍五。
劉民怕顧鯤不滿意,還幫著說好話:“你別看他倆黑瘦,干活可有勁兒了,還不偷懶…”
顧鯤抬手示意不必再說:“劉叔,你介紹的人我還能不放心么?用人不疑嘛,謝了。”
因為前世顧鯤跟龍五陳麗就共事過兩年,知道他們還是靠譜的——那一世,顧鯤沒挺過之前那次風災,把船典掉之后就投奔劉民打工,所以這些人都是他的同事。
因為貧窮,前世他倆跟顧鯤還有點同病相憐。
顧鯤還知道,兩年后這對夫妻就有了孩子。他們眼下之所以這么拼,就是想先攢點錢,畢竟陳麗懷上之后,就要靠龍五一個人養全家了。
確定了能被雇之后,陳麗硬著臉皮追問:“顧老板,不知這次出海要多久?工錢能不能先結。”
大型海事公司都是上了船按月發工資、到港后再結尾款。
但顧鯤是新船主,不先給錢的話,對方也不敢跟他干,萬一他賴賬跑了呢。
顧鯤也爽快地當面點出三千令:“行,說好了每人每月500令的,一會兒出航之前,你們到港口的銀行網點等我,存了錢就上船。”
雇好船員,劉民就帶著顧鯤驗收船況。一行人走進駕駛艙時,劉民指著油表說:
“上次回港還有一半油量,大概三噸吧。叔也不能占你便宜,就算1800令。你要是想加滿,我這還有幾桶存油,一起給你加上。”
然而顧鯤卻婉言謝絕了:“不用,這點油夠了。”
劉民有些意外,因為他報的油價很公道。
但既然顧鯤都拒絕了,他也懶得多說,否則倒顯得他別有用心。
劉民告辭離去后,一行人就開始做出航準備。
在預支薪水的激勵下,龍五和陳麗做事兒很積極。各項補給品很快補齊,顧鯤又花出去將近兩千令采購款。
一行人在碼頭吃過午飯,稍微歇了一會兒,顧鯤就吩咐起航。
顧鯤操舵,龍陳二人負責拔錨、帶纜繩。
顧盼當然做最輕松的活兒,只負責瞭望,瞅著點引水就行。
160千瓦的主機,推著200多噸的船體,在碧綠的海面上劃開一道航跡,直指北方。沙灘與椰樹林漸漸遠去,消失在海平線上。
其他三人對這些景色毫無反應,倒是顧盼還有些新奇感,在瞭望位上看得不亦樂乎。
船開出去半小時后,操舵帶纜繩之類的活兒,也忙得差不多了,龍五和陳麗就很積極地找顧鯤請示。
在海上,大部分時間其實沒那么多操作。也就進出港,以及捕魚作業的時候很忙。平時水手只要注意海況就行。
不過如果老板黑心一點,見不得水手清閑,那就有敲不完的銹,補不完的漆,反正找活兒干總能找到的。
他們顯然是看在預支薪水的份上,才主動找活干。
“船長,我看這兒水深已經40米了,要不要先放浮標探探魚?”
他說的浮標就是魚群探測器,原理就是個聲吶,只不過精度比軍用的低得多。
四千令以下聽個響嘛。
普通船長看到手下這么主動賣力,應該會欣慰,但顧鯤卻不:“不急,到時候我親自探魚,你來幫我掌舵就行。”
龍五很想表現自己值這份工資:“船長,我聽魚有七八年了,水平你絕對放心。”
顧鯤:“不是信不過,是這次我們要出遠海,時間很久,開始幾天除了很值錢的魚,其他都沒必要撈。反正最后上岸之前,魚艙能裝滿的。”
“那我們這次到底是去哪兒呢?”龍五忍不住問。
陳麗卻比丈夫更小心一些,在旁邊扯了扯他的袖子:“少問幾句,船長自有安排。”
出海之前,顧鯤什么都沒交代,有些神神秘秘的。但因為他預支了薪水,雇員也不好多問。
現在已經到海上,也就無所謂了。
顧鯤正要回答,駕駛艙門卻開了。原來是顧盼看膩了海景,就從瞭望臺下來避避風。
顧盼自然是大大咧咧打斷了三人的閑聊:“哥,我剛出海前就想問了,你為什么不讓劉叔幫你把油加滿啊?”
顧鯤也就順勢先回答妹妹:“咱蘭芳不產油,都是從砂勞越或者文萊進口,所以貴。華夏的油價,本來比我們還貴兩成,但1月份匯率雙軌制取消后,人民幣貶值了四成,油價沒變,這就比我們便宜了。所以,咱到粵州賣完海鮮,回程的時候再加滿便宜油。”
陳麗和龍五聞言也就了然:原來老板這次是去華夏。
龍五比較耿直,就出言勸諫:“船長,原來您是打算去華夏賣海鮮?我說那里人很窮的,連茶葉蛋都吃不起,名貴海鮮肯定會滯銷吧。”
陳麗連忙拉住丈夫:“你懂什么!說不定船長自有妙計。”
顧鯤聞言頗感意外,哂笑道:“看來你們對華夏的現狀一無所知啊。不過決策上的事情輪不到你們操心,只要照著我的吩咐干就行。”
陳麗看怕丈夫得罪老板,連忙私下拉著顧盼到一邊,曲線說合。
幾分鐘后,船尾甲板,陳麗陪顧盼坐著看海。
她拿著兩只剛煮熟的皮皮蝦、把殼剝好,還準備了辣油蘸料,討好地請顧盼吃。
皮皮蝦是龍五剛才隨手釣的。
90年代吃皮皮蝦的風氣還沒火起來,南洋熱帶海域到處都是皮皮蝦。
陳麗低聲下氣地解釋:
“顧小姐,我老公其實沒有惡意,也不想頂撞船長。就是怕大老遠跑到個窮國,海鮮賣不出價錢,賠了本。”
“沒事兒,我知道你們沒壞心眼。”顧盼吃人嘴短,就大包大攬應承了,吃完還嗦了嗦手指。
海上不捕魚的時候,確實比較無聊,顧盼也指望跟前輩多聊聊,漲漲經驗。
陳麗看顧盼好說話,就攀談起來:
“我是蘭芳本地人,對大陸沒什么成見,聽說這些年大陸也有錢了。我老公一家,主要是喜歡聽灣灣的宣傳口徑——那些媒體你也知道的,都是逮著大陸不好的例子說。”
顧盼好奇道:“他們為什么會偏聽偏信呢?”
陳麗嘆了口氣:“他們是新移民。我公公解放前是小諸葛白司令的兵,50年逃到越南,被法軍繳械遣送到西貢富國島。
我老公就是在西貢出生的。75年美軍從西貢撤退的時候,他們又坐黑船逃到蘭芳——所以他家其實是逃了兩次,雖然血統上確實是漢人,但難免對北方人有點成見。”
“原來是這樣。”顧盼并不關心政治,也就當聽故事,準備一會兒勸勸哥哥。
大家都是華夏人,一時偏聽偏信沒什么,知錯能改就還能挽救。
這邊聊著聊著,距離出海大約也有兩個小時了,揚聲器里忽然傳來顧鯤的吆喝,打斷了她們。
“發現魚群了,準備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