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對于金主任的殷勤,一開始其實是有些詫異的,只不過當他看見對方的真實想法后,有些感慨…
檔案館在整個體系當中算是個清水衙門,油不多,事卻不少,在這樣的情況下,整個單位的人才流入也變得極為困難,最大的流入類型,就是各種裙帶關系塞進來熬資歷,然后死死等著轉正,再熬一輩子的湖城本地年輕人。
這個年齡段的湖城本地人,普遍都是吃到了時代發展紅利的。
當中一些祖墳冒青煙的群體,從祖輩到父輩,經歷了兩次、三次,甚至四次的拆遷,再加上從1992年后,湖城作為省會城市的發展速度越來越快,很多人其實早年都累積了相當豐厚的資產。
再到了90后,95后這一代,還都是獨生子女,一出生就等著繼承五六七八套房,還都是市中心的好地段,光是收租已經可以衣食無憂了。
當然,并不是說本地人都這樣,而是這個類型的本地人,在根本不需要為人生進行奮斗之后,找一個安安穩穩的衙門混一輩子,是最穩妥的方式。
相反,那些重點衙門里,都是正兒八經從省考到國考一步步邁入體系的群體,絕大多數都是真正的天子驕子,時代精英。
面對這種競爭壓力,無需奮斗的人自然也就活不下去,所以進入清水衙門是最好的選擇。
而金主任就是這樣一個異類——他全名叫金泉,今年已經35歲了,當初也是硬碰硬考進體系,懷揣著雄心壯志的。
只可惜后來碰上了不知道哪位二世祖搶走了原本屬于他的崗位,才導致他被發配到了檔案館,一干就是十幾年。
所以當他得知許嘉跟李成浩關系匪淺后,心思也就活絡了起來…
四十歲,可是一個大坎啊!
如果在這之前能夠跳出檔案館這個攤子,進入“更具有重要性”的單位里去發光發熱,那么在40歲之前他還有希望往前邁一步。
否則的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至于李成浩有沒有能力幫他做到這一點?根本不需要擔心。
因為是通過金泉的關系聯系上《直擊現場》的導演,所以他也理所當然的要參加晚上的飯局,所以陶根榮一家人自己開著一輛車,跟著金泉的車一起朝著御臨湖邊的景區駛去。
陶根榮的車是輛老款的豐田威馳,空間狹小,于是許嘉就坐上了金泉的現代索納塔8代。
前幾年關于這款車,還有過“釣絲有三寶,k5索8邁瑞寶”的戲虐評論,說的是車子外觀看上去不錯,實際上價格并不昂貴。
很顯然,作為體系中22級的位置,如果在小城市,已經算一方大佬了,但是在市屬單位中,金泉這個級別也就是小蝦米一只,只能開得起這種經濟實惠的車型。
“許總”開到馬路上之后,金泉想要找話題,理所當然的這樣稱呼起許嘉來:“你跟李總是生意上的伙伴嗎?”
許嘉搖了搖頭:“金主任,你叫我小許就行了。算是吧,我現在正跟李總合作一筆生意。”
“真是年輕有為吶!”金泉笑著說了一句,隨后又很刻意的找補道:“我不是說李總,我是說你。”
“你跟李總是怎么認識的?”許嘉好奇的問道。
“我們是大學里的校友,我是他的學長。”金泉回憶著:“也是很湊巧,其實他的資料是被要求保密的,我當時正好在學生會,去幫院長整理資料的時候偶然看見的。”
許嘉揶揄道:“既然你們是老朋友了,怎么沒讓他幫忙…檔案館,可沒什么油水啊!”
“以前覺得,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太刻意了反而不好。”金泉很高興許嘉這樣問他。
當兩個人同時認識一個具有特殊背景的人時,這種交流方式反而比較舒服。
許嘉又問:“那現在呢?”
“哈哈”金泉大笑一聲:“也是這兩年才開竅,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都是扯淡,能相互利用才是成年人的交際方式。高山流水的伯牙子期,說白了就是兩個文青癌…”
他有些感慨道:“我是深受其害吶!”
{必須把自己的這種意愿強烈的表達出來,這樣他才能明白我這么殷勤是為了什么,如果講究的話,李成浩那邊應該就有門了。如果不講究,無非浪費一點時間而已,怎么算都不虧。}
金泉的想法完全暴露在許嘉面前,反而讓許嘉對他產生了一些興趣。
原本他以為體系中的人應該是內斂的,是含蓄的,是克制的,卻沒想到一旦有機會擺在眼前,他們才是最最最急不可待的那群人!
畢竟混體系不像做生意!
生意做的好壞,在同等條件下,往往只跟你本人的能力有關系。
但體系走得多高,在同等條件下,往往跟本人的能力最沒有關系。
“其實檔案館這兩年會好起來的”許嘉嘗試著用自己粗淺的看法去分析道:“房地產登記要全國聯網了,還有婚姻,戶口之類的,未來幾年可能會變得很重要哦!”
“呵”
金泉忍不住笑了一聲:“哪有那么簡單?你知道我們光是為全市的產調聯網就費了多大的功夫嗎?為了讓辦事居民少跑一點點冤枉路,我們在會議上吵了三四年!”
“不同的城區,意味著使用不同的系統。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更換統一系統才能實現數據聯網。”
“但是哪個城區的系統不是外包給自己人的?換系統等于斷了別人的財路…能容易?”
“這還僅僅只是湖城市范圍內呢!統一產調從2010年開始到現在喊了十年了,也是最近兩年才實現的。”
“而更進一步的全省聯網…現在連個屁的影子都沒有!因為那涉及的就更復雜了,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不同的外包商…”
“不同的利益網相互糾纏在一起的雜亂,可不是找到一個線頭那么簡單!”
許嘉作為一個經紀人,聽金泉如此吐槽著他曾經認為很高大上的體系,就仿佛是在他眼前開了一扇窗一般…
原來,有很多事情比他想象當中的還要復雜!
或許,原本相信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金泉,也就是在這樣的復雜中,變得只愿相互利用了吧?
“快到了。”
半個小時后,金泉提醒了一句,只不過御臨湖邊的道路開始變得異常擁堵,兩輛車又在車流中挪動了二十多分鐘,才算到達目的地。
飯店的包間是許嘉通過李成浩定的,檔次自然極高,聽服務員說這個包間的最低消費就是8899,平時一桌吃出一兩萬也很尋常。
許嘉聽了苦笑,他只說讓李成浩找個好點的飯店,誰知道好成這樣?
要不是可以簽白條的話,打死他都不會來這吃飯的!
但既然是吃白食,他也就沒客氣,盯著最貴的生猛海鮮一頓爆點,等涼菜上桌的時候,湖城生活頻道《直擊現場》的導演王學遠也在金泉的帶領下走進了包間。
許嘉客氣的請他落座,招呼服務員上菜,然后開始跟王學遠介紹起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