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在下有一事相問。”決心一下,荊軻便鄭重開口道。
呂不韋等人目光一動,看向他,揣摩其意。
“說。”古玄不動聲色道。
荊軻目光越發平靜,直視古玄的雙眼,一字一字道:“請問秦王、為何要殺墨家巨子六指黑俠與燕丹太子?”
頓時,大殿中氣氛一凝,呂不韋等人面色變了,眉頭皺起,感覺到了不對。
熊啟更是雙眼瞇起,一股怒火暗中涌動。
“燕國使臣,這是燕王的話?”呂不韋聲音一沉質問道。
荊軻沒有理會他,只是緊緊看著古玄,似乎在等待著答案。
呂不韋一怒,區區一位燕國使臣,居然敢這么無視他。
同時,他們越發感覺到了不對勁。
剛想說什么,古玄左手抬了起來,他們紛紛閉嘴不語。
古玄眼中閃過一抹訝意,淡漠開口:“這是你要問的?”
“正是。”荊軻堅定道。
眾人神色又是一變,他們確定了,這燕國使臣有問題。
熊啟更是心中怒火中燒,混賬、愚蠢。
這是在做什么?
“寡人就回答你。”古玄威嚴的聲音響起,暫時壓下了眾人所想,“六指黑俠與燕丹阻我大秦一統天下,該死。”
被那居高臨下的俯視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就想反抗的荊軻沉聲道:“一統天下,就真的這么重要?讓你掀起無數的殺戮,讓上百萬的人家破人亡,讓天下間到處都是哭泣聲。”
呂不韋等人眉頭緊鎖,戒備起來,如果不是古玄剛才的動作,他們絕對要讓人將這位燕國使臣拿下了。
這絕不是正常使臣應該說的話。
幼稚到可笑的話。
古玄眼中也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無趣,還是太年輕了。
讓他沒有了多說什么的欲望。
“拿下。”淡淡一揮手,古玄漠然道。
立即,大殿陰影處,有身影走出沖向荊軻。
荊軻臉色頓時有些猙獰起來,一把抓向秦舞陽懷中的地圖,地圖破碎,一把寒光四射的寶劍顯露,被他抓在掌中,直指古玄。
同時,仿佛沉寂千百年的火山一瞬間爆發,荊軻身上、一股強橫到極為可怕的力量蘇醒了,白光肆意。
一瞬間,在場眾人無不臉色大變。
“刺客!來人、快來人!”
“保護大王!”
呂不韋等人大喝,本能的擋在古玄面前,包括心中震怒不已的熊啟。
而那原本沖向荊軻的數道身影,已經到了近前。
但剛剛靠近數尺范圍,觸碰到那白光,就被那股恐怖的力量震飛了,以更快的速度四散。
荊軻雙眼緊緊盯著那依舊波瀾不驚、好像根本不意外、似乎天塌地陷都巍峨不動的面容。
剛剛被他看到的無趣,加上現在的平靜,一股說不出來的惱羞成怒涌起。
余光一掃正從四面八方沖來的身影,一咬牙,身影向古玄沖去。
白光越發的耀眼,恐怖的力量仿佛沒有極限,還在攀升。
眨眼,八位兩閣大臣中,最強的尉繚、王翦二人與之碰撞。
“轟!!”
雷霆震響般的聲音炸開,諾大的章臺宮震動。
不到一個呼吸,王翦、尉繚二人神色震驚,被白光震退數步。
呂不韋六人則是事先就被身后一股力量強行牽引到一旁。
一條直通古玄的道路出現了。
荊軻手中的劍,也終于刺出。
削弱了一點,但仍是無盡的白光全部匯聚成了這一劍,璀璨無比的一劍。
天上地下、似乎只剩下了這一劍。
虛空都在顫抖悲鳴,整個章臺殿都在震動。
荊軻雙眼中,只剩下了堅定,無比的堅定。
渾身要爆炸的痛苦,也絲毫不能動搖。
就那么靜靜盯著古玄。
終于,他看到了一抹變化。
驚訝、凝重。
立馬,莫名開心滿足的情緒涌起。
“嗖!”
就在這時,閃電般,劍鳴聲響起,一把無形之劍從一旁的虛空探出,阻攔向這一劍。
“轟!”
又是一陣轟鳴聲,時空似乎禁止了一瞬間,虛空泛起漣漪,無形之劍被強行震退。
那驚艷世間的一劍繼續前行。
一道道驚恐的目光升起,一切說起來多,實則都只是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把劍與古玄距離已到一尺之間。
同時,古玄出手了。
一掌抬起,一座山岳好像現于掌中,抓向這一劍。
荊軻忽然嘴角一翹,長劍劍尖一變,直刺斜上方,避開了古玄身軀。
“砰!”
無形的劍氣從劍尖傾瀉而出,前方一切,全部洞穿。
古玄雙眼中真的升起驚訝之意,右掌也打在了荊軻肩膀上。
荊軻長劍脫手,身軀如破布一般、砸退數步。
一道道身影立即將兵器架在了他身上。
“大王!”
呂不韋等人瘋狂沖向古玄,焦急、驚恐,他們完全想象不到,如果古玄出了事,會是什么結果。
起碼他們的報復,很大可能就要沒了。
無名、以及蓋聶等數道身影,也到了古玄身邊,凝重以待。
也有震驚不解的目光看向荊軻,為什么?
古玄抬手,示意沒事,視線一直看著荊軻,有些不解。
緩緩起身,讓無名他們讓開,走向荊軻。
大袖一擺,制住荊軻的眾人有些為難,但還是讓開了一個空間,露出癱軟在地、渾身皮膚裂開、血液干枯、只剩下最后一口氣的荊軻身影。
“為何?”古玄眉頭輕皺,雖然那經過王翦、尉繚阻攔后刺出,又被無名阻攔的一劍,連傷都傷不到他。
但他還是有些好奇,荊軻為什么在最后改變了劍的方向?
不想殺他了?
荊軻渾身都已不能再動,他的經脈、骨骼紛紛破碎,臉上也露出了猙獰可怕的裂痕。
他聽到了古玄的聲音,嘴角用盡全力勾起了些許。
已經模糊的思緒,飄到了他第一次知道刺秦計劃之時。
“巨子,為何不答應刺秦計劃?”荊軻疑惑的看向六指黑俠。
六指黑俠輕嘆口氣,“荊軻,你覺得就算刺秦計劃成功,殺了嬴政,這天下的戰亂就能停止嗎?”
荊軻一愣,想想這數百年從不曾停止的戰亂,有些沉默。
“嬴政死了,幾國戰亂反而會更加的慘烈,不知要持續到什么時候?”六指黑俠稍稍出神道:“這天下不同了,墨子祖師在時,天下諸侯林立,彼此實力相差并不太大,只能各自亂戰。
所以我墨家主張兼愛非攻。
但如今,秦國的實力,遠超各國,這天下,有一統的希望了。”
荊軻身軀一震,他聽明白了六指黑俠的話。
只有一統,這天下才不會再有戰亂。
巨子贊同天下一統!
“你是我最看好的下代巨子繼承人,所以我告訴你這些,我墨家不會參與刺秦計劃。
但我墨家的主張宗旨,我也不會改變。”六指黑俠又道,透著絲絲的無奈。
荊軻一驚,徹底明白了。
巨子看出了現在天下的情況,但他不改變墨家的思想宗旨。
因為他是墨家巨子,天下尚未一統之前,他沒有那個勇氣、魄力去改變墨家,只能堅守。
哪怕他知道,他的堅守也許并不是對的。
“記住,荊軻,墨家的未來在你手里,不要讓個人的仇恨影響到了你,要以天下為重。”
六指黑俠鄭重的聲音浮于耳邊,荊軻現在明白了。
巨子那時就已經決定死了,他要堅守墨家宗旨,死于對抗秦國的道路上。
同時,也是要以他的死,為墨家開啟一個嶄新的開始。
要他在秦國一統天下后,改變墨家。
可是,他辜負了巨子的期望。
師妹沒了,他徹底心如死灰,拋卻所有的一切,只想報仇。
他也明白見到嬴政后,為什么他的情緒又活躍了起來,他又有了很多話想說。
因為他內心深處知道,嬴政不能殺。
他、也下不去那個手。
師妹的笑容浮現在腦海中,那個人、終究是師妹的夫君。
是她以后的依靠。
他又怎么下得去手呢?
更濃郁的苦笑自嘲在心中涌現,不過他的臉上已做不出更多的動作。
對那個人的問題,他回答不了了,更不想回答。
就這么讓他好奇疑惑下去吧,也算、也算報了一點仇。
古玄眉頭又皺起了幾分,思索片刻,還是沒有讓人去救荊軻。
救不了,也不想救。
無論如何,當他帶著那把劍來到這座大殿,他就只有一條路,死。
等了數息,看那最后一口氣消失,壓下心中的疑惑,轉身走向王座,威嚴道:“葬了吧。”
又看向已經被制住的秦舞陽,淡淡道:“押下去仔細詢問。”
“唯。”數道身影應道,忙碌起來。
當大半人退去,呂不韋第一個心有余悸的怒道:“大王,燕國使臣竟敢行刺大王,罪不可赦,燕國當滅。”
“燕國當滅。”其余人等立馬紛紛開口附和,怒氣沖沖,包括面沉如水的熊啟。
“開春之后,寡人就出兵滅燕。”古玄毫不猶豫道。
“大王,刺殺一事絕不是這么簡單的,其中必有內幕,還請大王詳查。”呂不韋再次包含冷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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