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軍他們倆起來時的動靜吵醒了張愛國兩口子。
“等一下,我也過去”
得知情況后,張愛國也趕緊把衣服穿好,說起來,他和喜奎的父親這些年關系一直處的不錯,以前在張家灣的時候,喜奎父親就和他們家走的很近。
前兩天,在張建軍和李娜去看喜奎他爸之前,張愛國也已經去過。
當時喜奎他爸給張愛國的感覺就不太好,整個人沒有一點活力,張愛國知道,這是愁的。
生活中,每個人面對疾病的態度不盡相同,同樣的病,有人可以堅持活3年,但有的人3個月可能都堅持不下去。
喜奎的父親就屬于后者,心太小了。
當然,這種事情有些時候也是身不由己的,所謂心大心小,那都是娘胎里帶出來的,不是說想改就可以改的。
喜奎一大家子八九口人,所以前些年買地方的時候,沒有選擇單元樓,而是買個一個獨院子,就在東關這邊,距離張建軍他們家原來住的那個小洋樓不遠。
當張建軍他們抵達的時候,現場的氛圍已經悲憫到了極點,喜奎一家人亂作一團,放聲大哭的,不知所措的,還有手忙腳亂的。
喜奎的情況還稍微好一點,他在忙活著把靈堂搭起來,至于他的母親這個時候已經傷心的不行了,一直在哭。
張建軍沖著李娜使了一個眼色,后者心領神會,趕緊走過去把喜奎母親攙扶起來。
除了喜奎和他的老母親之外,家里這個時候也就只有喜奎的婆姨和兩個孩子了。
至于喜奎下面的弟弟和妹妹,現在都不在家,都在外面上學。
張建軍話不多說,走過去拍了拍喜奎的肩膀,趕緊幫忙,人死了,料理后事其實很麻煩,所以,光靠張建軍和喜奎,再加上一個張愛國,一下子也忙不過來。
所以差不多一個小時后,張建軍思索再三,雖然現在是凌晨四點多,他還是撥通了雙喜的電話,據他所知,雙喜這段時間正好在d縣。
正在睡睡中的雙喜突然被一陣急促刺耳的手機鈴聲吵醒,他是非常想發火的。
但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到打來電話的人是張建軍,也是硬生生將心中的怒火給壓了下去,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張建軍這個點給他打電話,一定有急事。
“什么?”
“我馬上過來”
當雙喜從張建軍的嘴里得知喜奎父親去世的消息時,他在一臉震驚之后也是瞬間睡意全無。
這些年,他,喜奎還有張建軍三個人之間因為生意的原因,基本上處于聚少離多的狀態,比如去年一整年,除了在過年那兩天一起吃了個飯之外,更是沒有再聚過,彼此之間平時的聯系,也僅限于生意上面。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之間的感情淡了。
實際上,他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不夸張的說,是一起吃過苦的,是那種真正的死黨。
現在喜奎家里出了事,他雙喜當然也得趕緊過去,別說他現在沒事,就是有事,恐怕也得放下。
天亮了,喜奎他們家的人也多了起來,基本上都是來幫忙的,喜奎性子踏實,人也善良,所以這些年無論是在生意場上,還是街坊四鄰,也算頗有人緣。
從昨晚到現在,他也打了一個求幫忙的電話,所以天剛亮的時候,就陸陸續續有人趕來幫忙。
“建軍,你忙活了一夜,還是回去睡一會吧,現在幫忙的人多了,我這邊能應付過來”
喜奎的面色有些發黃,毫無精神氣的走過來對張建軍說道,其實,他這么說,也是顧及到了張建軍如今的身份,就算他們之間依舊是死黨,可如今的張建軍畢竟是大名鼎鼎的金山實業集團董事長,讓他這樣一直操勞下去,不太合適。
“算了吧,這會也不瞌睡,反倒是你,這兩天一定得撐住,干爸去世了,所謂人死不能復生,你現在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大發小事都要你拿主意,可千萬不能垮了”
張建軍拒絕了喜奎的好意,他只是有些感慨,人這一生,生老病死,沒有一樣是可以自己控制的,仔細算起來,喜奎的父親今年也才50幾,和父親張愛國的年齡差不多,按照現在的醫療條件,按照現在老人可以活到的歲數,喜奎的父親完全不應該這么早就離開。
可是話說回來,不治之癥一旦得上,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你給你弟弟和妹妹打電話了嗎?他們倆還小,回來以后很多事都看你這個當哥的,所以,你更得挺住,我幫你一起撐著”
張建軍隨后就找到了雙喜,接下來過白事,肯定需要買很多東西,比如擺酒席之類的,他讓雙喜趕緊帶著幾個人去街上把需要的東西都買回來。
張建軍心里已經拿定了主意,這次他和雙喜一定要從頭到尾幫著喜奎撐下去。
雙喜自然沒有二話,調轉頭就出發。
差不多中午的時候,喜奎父親的外家等親戚朋友在得知消息后也陸續都來了,來了之后免不了一針哭嚎,這種場面說實話要是以前沒有經歷過,還真的有點受不了呢。
好在喜奎那邊足夠堅強,他硬是從頭扛到尾,把一個個親戚朋友全部迎了進去。
“準備把干爸拉回去埋到張家灣還是在城里買一塊墓地?”
下午的時候,張建軍抽空和喜奎說起來埋人的事情,不出意外,明天一天,后天一大早就要出人埋人了。
“我想在城里給買塊墓地,這樣以后掃墓上墳之類的也方便一點,但是,我爸活著的時候就囑托過我,等他老了以后,一定要把他埋到張家灣的祖墳里”
關于這件事喜奎也有點拿不準主意。
“要不去問一下干媽吧,她老人家說埋到哪咱們就埋到哪,但是不管怎么樣,這件事要趕緊定下來,你也知道,無論是買墓地還是埋到張家灣,都得提前有所準備才行”
張建軍說道,他覺得這件事聽喜奎母親的安排,應該就沒有什么問題。
不大工夫,喜奎從他母親所在的那個房間走了出來。
“我媽的意思也是回張家灣”
喜奎說道。
“那就埋到張家灣吧”
張建軍知道,像父輩以及爺爺他們那些老一輩人,在思想方面,其實一直都很傳統,中國人將就落葉歸根,這一點其實是不分貧富的。
張建軍隨后就開始安排,他讓二哥張建飛帶著幾個人先一步回去,到張家灣喜奎他們家祖墳所在的位置把墓坑給打好。
為什么是讓二哥張建飛領著幾個人去打墓坑?
這其實也很簡單。
喜奎他們家爺爺那一帶是從外地逃災過來落戶到張家灣的,所以并不是張家灣的老戶,更別說喜奎父親弟兄一個,本來也沒有自家人可以幫忙。
張建軍二哥張建飛這幾年也在張建軍的提拔下,把光景過得不錯,在d縣屠宰場里邊大大小小也是一個官,所以,他雖然和喜奎的關系一般,但只要張建軍張口,還是很樂意幫忙的。
在二哥張建飛帶著幾個人離開后,張建軍和父親也一并離開了,他們倆打算去街上賣棺材的地方,給喜奎父親好好買一口棺材。
正常情況下,買棺材這種事,應該是由喜奎這個當兒子的來完成。
但是現在喜奎很明顯忙活不過來。
張建軍個父親合計了一下,他們去買,實際上也不是不行,畢竟,喜奎父親活著的時候,張建軍也應該叫一聲干爸,他這就當是替妹妹小彩艷盡孝了。
喜奎的親弟弟叫喜林,今年23歲,現在正在省城那邊讀大學,今年已經大三了,明年就可以畢業。
和喜奎一樣,喜林的性格也很平和,不茍言笑很踏實,而且相對于喜奎,喜林在念書這方面頗有天賦,現在上的那個大學在s省境內,也算是比較好一點的大學。
差不多晚上天剛黑的時候,喜林回來了,他是今天一大早得知父親去世的消息,得知噩耗的他,第一時間就沖向了汽車站。
一進門就沖向了靈堂,趴在了父親冰冷的尸體前嚎啕大哭,這個場面讓很多看的都極為難受。
張建軍咬了咬舌頭,說實話,他也有些受不了這種場面,可是怎么辦,他還是得硬著頭皮走過去把喜林給攙扶起來,讓他這樣一直嚎啕大哭下去也不是個事。
“建軍哥,我爸這一輩子可憐,受了很多苦,把我們姊妹三個拉扯長大不容易,這兩年我們家情況好很多,再加上我也馬上畢業了,本想著好好孝敬二老,可是我爸他…”
靈堂外面,喜林在張建軍的攙扶下努力站直了身子,他看起來真的很傷心,其實,張建軍也能夠明白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
“是啊,像干爸他們這一代人,那是真的吃了一輩子的苦,等他們上了年紀,我們這些做兒女的,確確實實要去好好孝順他們,可是喜林,你是大學生,也有文化,應該能明白,人死不能復生這個道理,你哥喜奎從昨天晚上一直到現在,不僅沒有休息一下,更是滴水未沾,他不是不累不餓,而是在強撐著,現在你回來了,你也是一個男子漢,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替你哥分擔一些,把干爸的后事辦的風風光光,讓他老人家風風光光的走”
張建軍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喜林也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所以他回來以后,的確是可以替喜奎分擔一點壓力的。
喜林點了點頭,隨即擦了擦眼淚,他覺得張建軍說的很對,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上學,說實話,家里這一大家子全靠大哥喜奎一個人在支撐著,大哥喜奎確實不容易。
看到喜林很聽勸的趕緊走過去幫喜奎的忙,張建軍其實也挺替喜奎的父親感到欣慰。
喜奎父親一輩子就是一個老老實實的農民,沒什么大本事,但是他的這幾個孩子都很不錯,無論是喜奎還是喜林,亦或者直到現在還正從路上往回趕的小女兒喜艷,都很懂事。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老人家也算是可以放心的離開這個世界。
白事一共持續了三天,按照計劃,第三天的一大早,天還沒有亮,就已經出殯了,路途花費了一個多小時,也就是差不多起點的時候,送靈隊伍回到了張家灣。
張建軍不僅也跟著回去了,而且他還充當著他和棺材的角色,他和雙喜一左一右,頂在最前面,后面倆個分別是喜奎喜林兩兄弟。
周圍的人都知道張建軍為什么這么做,所以,倒也沒有人為此感到奇怪。
埋人這個環節又少不了一陣哭嚎。
當墳地這邊全部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
這個時候,喜奎終于可以休息了,與其說是休息,倒不如說是真的奔潰了。
因為這幾年父母每年都會回老宅子住幾天,所以,喜奎他們家那個窯洞直到現在也是可以住人的。
喜奎并沒有著急跟著大部隊返回城里,而是一個人倒在了窯洞的扛上,因為太累,直接睡過去了。
張建軍和李娜也沒用著急回去,他們得等喜奎,喜奎什么時候醒了,他們再什么時候回去。
反正城里那邊,喜林提前回去了,他可以幫忙支撐著,喜奎這邊不著急回去。
站在喜奎他們家大門外面,看了看張家灣如今的面貌,說實話,張建軍內心深處也滿是感慨。
真的是一切都變了,變得物是人非,變得不再熟悉。
面前千溝萬壑的大山、水渠,荒涼干禿的地表,以及到處可見的抽油機,真的會給人一種別樣的蒼涼。
“也許我們這些人在當初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有一天我們會離開這個地方,這個窮的只剩下黃土的地方”
張建軍看了一眼李娜,或許對于李娜這種從小生活中城里,從小在富窩里長大的人來說,很難理解他們這些人曾經所經歷過的一些滄桑吧。
“可人的格局一直在變,也許未來某一天,當我們一年甚至是幾年才回來一次d縣時,我們同樣會回憶起新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