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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漏雨破屋聞驚雷

  “你,你說什么?田峻那小子沒死?”

  雁門太守府中,突然傳出一聲大叫。

  聽到雁門關守將劉棟的稟報,太守劉林驚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雙虎目緊緊地瞪著劉棟。

  劉棟嚇得后退了兩步,再次單膝跪地抱拳道:“千真萬確,末將剛剛獲知此訊時,也覺得匪夷所思。田公帳下軍侯蘇勇就在帳外,太守大人不妨親自問之。”

  “那還等什么?快叫蘇勇進來回話!”劉林大喝道。

  “喏,末將這就去叫人。”說完,劉棟連忙向外跑去。

  少頃,劉棟帶著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走了進來。

  劉林一看,高聲道:“果然是蘇軍侯!田公子真還活著?他現在在哪里?”

  蘇勇道:“就在雁門關外!”

  “快!快帶老夫去雁門關!”

  說罷,劉林拉起蘇勇就往外面跑,五十多歲的老頭,跑得比兔子還快…

  雁門關守將劉林,曾經與田晏同為段颎手下部將,和田晏乃是戰場上的生死兄弟。

  田峻自幼乖巧聰明,又常在軍中練武,深得田晏的這些同僚喜愛。這次田晏隨父征戰,失陷在千里之外的草原,讓劉林及一干同僚都傷心嘆息了很久。

  如今聽說田峻還活著,并且還把槐縱和拓跋蒼狼的人頭帶了回來,劉林感到驚喜莫名又難以置信,便趕忙騎了戰馬,向雁門關趕去。

  雁門關是不可以隨便打開的,尤其是幾千軍隊入關,沒有太守的命令,任何人不可以擅自打開關門。

  田峻在關外等了一刻鐘左右,突然聽到關上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田峻,臭小子你在哪?”

  “劉伯父,臭小子我在這兒…呃,”田峻一時激動,張口就說,回完話后才發現不對勁。

  “啊哈,五年不見,你長成這樣了?”劉林頗是詫異地看著關下魁梧壯實的田峻道。

  五年不見,在劉林的記憶中,田峻依然是那個刁鉆精明的小屁孩。

  什么叫“長成這樣了”?

  我這樣子…對自然環境有影響嗎?

  田峻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苦笑了一下,高聲道:“劉伯父,你不會不認得我了吧?”

  “唉,長大長高了,不過老夫還不致于認不出你這臭小子。”

  說罷,劉林大喊一聲:來人,開關門,迎接我們的少年英雄回家!”

  隨著劉林的喊聲,關上關下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田峻制止了想要狂奔入關的眾人,讓大家排著整齊的隊列,雄糾糾,氣昂昂地開進了關中…

  田峻沒有想到雁門太守換成了劉林,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得多,軍隊和被解救的百姓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軍官的姓名也由劉林直接報備,軍隊的建制得以完整的保留。

  戰馬和牛羊則由劉棟協助,安排在臨時購置的莊園里。

  有劉林這個太守幫忙,這些都只是幾句話的事情,不需田峻操心,自有人去辦理得妥妥貼貼的。

  期間田峻問起父親田晏的情況,劉林對田峻道:“令尊與夏育、臧旻因戰敗獲罪,皆已貶為庶民,不過,你也別急,有槐縱和拓跋蒼狼的人頭和二萬多顆鮮卑人的腦袋,再求段公(段熲)幫忙,令尊和夏育應該都還有啟復的機會。”

  田峻道:“小子年幼無知,該如何做,還請劉伯父指導。”

  劉林道:“老夫這就寫一道奏章給陛下,再將槐縱他們的人頭也一并送過去。”

  頓了一下,劉林又道:“你也一同去雒陽等結果吧。我和你父親,還有夏育,都是段公的老部下,我稍后寫封信給你,你拿著我的信去拜見段公,段公應該會給我個面子,在京中給你一些照應。

  田峻鄭重地拜謝了劉林的相助之恩,然后,帶了一隊護衛,隨著劉林派出的押運人頭的隊伍,一同朝雒陽趕去。

  雒陽(即洛陽,東漢時稱雒陽)城中,在一所破敗的宅子里,一位長相威猛、頭發花白的老人,正一動不動地靠坐在床榻上。

  另一個更顯老態的老頭,端著一只陶碗遞到威猛老頭的手中,用蒼老的聲音說道:“老爺,該吃藥了。”

  威猛老頭接過藥碗,本想放下不喝,看了一眼給他熬藥的老頭,又有些于心不忍,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藥碗放到嘴邊,一仰脖子,一口便將碗中的藥一口喝得干干凈凈。

  熬藥的老頭欣慰地看著威猛老頭道:“老爺這喝藥的樣子,讓我想起當年老爺那喝酒的樣子。那一年羌亂,老爺應征入伍做了敢死隊,也是這樣一口將一碗酒灌下,還順手將那只碗給砸碎了。我剛才啊,看你這喝藥的樣子,還真以為你接下來會把這只碗也砸了呢,呵呵。”

  威猛老頭苦笑了一聲道:“良伯,真是辛苦你了!這藥,以后還是不要熬了吧。”

  良伯道:“老爺,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再說并沒有關于峻公子的壞消息傳來,說不定吉人自有天相…”

  威猛老頭沒有說話。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又說道:“沒想到,我田晏幾十年出生入死,南征北戰,為了國家拋妻棄子,到頭來還是弄得這個下場。早知如此,這次就該死在草原,不要回來…”

  田晏?沒錯,這威猛老頭便是田峻的父親,大名鼎鼎的漢末名將田晏!這個叫良伯的人,就就田晏家的老管家。

  田晏乃涼州武威姑藏人,年少從軍,因作戰勇猛,成為護羌校尉段熲部下左司馬,多次與羌人叛軍作戰,幾乎從無敗績,號稱段颎手下第一猛將!

  當年段颎手下兩大猛將分別是田晏和夏育,田晏為左司馬,夏育為右司馬。左右司馬互相配合,縱橫西涼,羌人叛軍聞之喪膽,兩人一起撐起了段颎的“涼州三明”之一的盛名!

  后來段颎到雒陽中樞任職,田晏接替段颎擔任護羌校尉一職。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正逢鮮卑騷擾北方,弄得北方民不聊生。田晏欲率軍抵抗鮮卑卻反被朝中清流詆毀。

  萬般無奈之際,田晏只好懇求中常侍王甫幫忙說服天子劉宏,派兵反擊鮮卑的入侵。

  好大喜功的天子劉宏,將抵抗鮮卑入侵的方案直接更改成出兵討伐鮮卑。并將田晏的職務由護羌校尉改成破鮮卑中郎將。

  然后于八月底,劉宏命田晏與烏丸校尉夏育、匈奴中郎將臧旻分兵三路討伐鮮卑,結果大敗而歸,連自己的兒子田晏和準兒媳夏雪都留在了草原“不知所終”。

  田晏和夏育也因此戰戰敗而被判成抄家問斬之罪,幸虧段颎動用各種關系為田晏和夏育說情,才保著一命而只是被貶為庶人。

  雖然保著了一命,但家卻被抄了,若非段颎暗中接濟,恐怕連溫飽都成了問題。

  按理說,也不至于如此慘的,但問題在于朝中的士族與宦官爭權,田晏因之前懇求過中常侍王甫幫忙,而被士族世家們誣為宦官一黨。

  掌控著輿論話語權的士族世家們將田晏求王甫的事情弄得天下皆知,壞了田晏的名聲,使之人人側目。

  連許多田晏之前的同僚好友,都不敢公開接濟田晏,唯恐被士族世家們打成“閹黨”的標記。

  窮困遼倒又傷心失意的田晏從此便病倒了,若非有老管家良伯照顧,恐怕早就病死在哪個角落里了。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雨中夾著點雪花,從破敗的瓦楞里灑下來,飄落在田晏的床前。

  微風從沒有簾子的窗戶上吹進,冷嗖嗖的,又帶帶著一股潮濕的氣息。

  一聲聲隆隆的雷聲由遠而近,終于在屋頂炸響,震得田晏的耳朵有點生疼。

  使勁張了張嘴又揉了揉耳根,田晏嘆了口氣,問良伯道:“良伯,今天是什么時候了?”

  “老爺,今天是正月初七,新年節慶(假期)已過,朝廷開始復朝了。剛才段公讓人送來了一些肉食,說是宮里分給大臣們的,段公家中肉食較多,便讓下人給老爺送了過來。在下稍后便烹一些給老爺吃。”

  田晏神情委糜地說道:“算了吧,心若死灰矣,我吃這些又有何用,你用這些肉食給雙兒補補身子吧。”

  雙兒是良伯的孫子,因父母都歿于戰場,自幼便跟在良伯身邊,與良伯相依為命。這次田晏被抄家,家中門客盡散,只有無家可歸的老管家良伯帶著雙兒一直跟隨著田晏。

  田晏正說著雙兒,便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壯小子從外面冒著雨雪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爺爺,爺爺,城門口進來了好多車,車上都裝著人頭呢,看著好怕人。”

  “沒出息,人頭有什么好怕的。前些年在西涼,還見得少嗎?”良伯隨口斥道。

  在西涼,漢羌之戰經常是殺得人頭滾滾,雙兒在西涼,見過的人頭京觀不止一座。

  尤其是,雙兒的父親也是猛將,曾經砍過不少羌人的腦袋壘進京觀里,后來…后來自己戰死了,腦袋也被羌人砍走,不知是壘進了京觀,還是變成某位豪帥喝酒的酒具。

  “爺爺,雙兒還是有點怕的,太…太多了,聽人說足有兩萬多鮮卑人的人頭…”雙兒有點膽怯地說道。

  “鮮卑人的人頭?”

  田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大聲喝問道:“什么?你說什么?究竟是何事?”

  征鮮卑之戰大敗而歸,兒子和準兒媳也失陷于草原,讓田晏對鮮卑人的消息非常敏感。

  雙兒嚇了一跳,后退了兩步,開口說道:“田伯伯,雙兒剛才到街上玩,看到好多人涌著去看人頭,便也跟過去看了,下次…下次再也不亂跑了。”

  田晏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苦笑了一下,對雙兒道:“雙兒別怕,我剛才只是想問你,那鮮卑人腦袋的事情。”

  雙兒吐了吐舌頭,吁了口氣道:“田伯父,你長得這么嚇人,說話能不能小…小…小…小聲點?”

  “唔…”田晏噎了一下,換成“輕柔”的語氣低聲問道:“雙兒別怕,伯父問你,你剛才還聽到了什么?”

  “還聽大家說,鮮卑大王子槐縱和什么蒼狼的人頭也被人帶了過來。”雙兒仍有些怕這個威猛老頭,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槐縱和拓跋蒼狼的人頭?誰有這么大本事?沒聽說朝廷向鮮卑動兵啊。”田晏有些疑惑地看向良伯。

  忍不防,只聽雙兒又說道:“聽說…聽說那位少年英雄,就是咱家公子田…田峻。”

  “什么?!”田晏突然大吼了一聲,嚇得雙兒一遛煙跑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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