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來者不善。
伴隨著這陣直達人類心底的躁亂笛音。
圍繞在樸茨茅斯造船廠周圍的王國防衛力量中,那些絕大多數沒有達到二階超凡的普通士兵,眼皮竟然不受控制地緩緩閉合,然后轟然倒地。
哐啷!哐啷!...
盔甲撞擊地面造成的巨響也未能將他們重新驚醒。
就算是極少數意志堅定的士兵,也漸漸眼神渙散搖搖欲墜。
緊接著一行人又聽到了一系列更加尖銳,更加有力的音符。
錚!錚!錚!...
聲音依舊是來自廣袤的黑海深處,但那不再是笛子能發出來的聲音,而像是低音提琴的曲調。
比起笛音那瘋狂、躁亂的曲調,琴聲顯得更加強勁、更加直白、目的也更加明確,那是明白無誤的嘲弄與不屑。
人類有一部分知識是先驗存在的,生來就存在于大腦中。
而音樂這一種藝術形式,能夠直達心靈本源調動情緒不需要調動任何智能。
因此,無論是不是文盲,會不會欣賞音樂,所有清醒的人員都能清晰地從中體會到演奏者的想法:
“你是一條可憐的鼻涕蟲!”
“沒人會愛你!”
“失敗者沒有資格呼吸空氣...”
隨即,就算在第一波笛音中沒有倒下的士兵,也開始雙目失神,眼珠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漸漸不受自己控制。
錚錚鏗鏗....
緊隨其后的是更加弘大的鋼琴聲,如同狂風暴雨劈頭蓋臉砸落而來,但每一個音符訴說的都是最刺痛人心的譏誚。
這一次就連高階超凡者都不能例外。
“唔~”
包括艾文一眾弟子在內的許多超凡者不由捂住額頭,痛苦呻吟。
人類的心靈世界就像是洋蔥一樣,被這幾首樂曲一層層地扒開,袒露在外,徹底破防。
曾經最想要遺忘的過去重新在心頭翻涌,尷尬的、痛苦的、悔恨的、憎惡的...被千百倍放大之后,一遍遍循環播放。
這是以音樂為載體的大規模精神攻擊,而且攻擊強度極高!
到了后來,就連站在艾文身邊的奧麗維婭和安琪,也不由紛紛皺起眉頭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衣角。
旁邊的女王利威娜撫著額頭也想動作,艾文的身邊卻已經沒有了位置。
然而。
作為此處最強者的“冠位巫師”門農·瓦特,卻已經顧不上應對這次攻擊了。
在海量世界垂青加身的瞬間,他便不由自主地進入到了準備良久的真理具象晉升狀態。
“紫羅蘭之眼”、“煉金之光”、持續的技術輸出、破除學派傳統擁抱教會...辛苦布局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刻。
乘坐世界垂青掀起的滾滾洪流,一鼓作氣登上真理具象的寶座!
不僅僅是因為此時世界潮流掀起的力量最為強大,不死藥·半成品也終究只是半成品而已,臨時恢復到目前的壯年狀態已經是僥天之幸。
凡事哪能十全十美?如果錯過這個機會未必還會有下次。
同樣走到最后一步,卻功敗垂成的時鐘塔就是瓦特的前車之鑒。
所以,就算是明知有強敵在側,晉升也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
嗓音中夾雜著金屬摩擦的質感,這位“冠位巫師”以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堅定地發出命令:
“赫淮斯托斯方塊...具象啟動!”
哧——!
雪白的蒸汽噴涌而出,瓦特的身體忽然像機械構裝一樣轟然開裂,身體內部漸漸透出煊赫的橙紅色火光,蒸汽熔爐和動力活塞往復的轟鳴聲越來越響亮。
“冠位巫師”的身體本就是世界某一規則的末端顯化。
此時輕易便連接上了世界根源,以及在世界意識大海中像孤島般載沉載浮的神秘源頭·赫淮斯托斯方塊!
為了迎接這個即將誕生在物質世界的偉大存在,整個靈性世界都在震動響應,靈性之風卷起了磅礴的潮汐。
咔啦..咔啦..
精密的齒輪、發條、汽缸、活塞、曲柄連桿、寶石、繁復的細小咒文...無數外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機械和煉金術結構,從他的身體中一一展開。
就好像是將他這一生以及整個“煉金學派·煉金器具和附魔工程分支”無數年積累的道與理,完完全全展露給別人看。
即使是心靈震蕩頭痛欲裂,在場的巫師們也拼命睜大眼睛向著這里看過來。
對追求世界真理的他們來說,看到這種景象就好像看到一位不著寸縷的絕世美人一般,簡直如癡如醉。
而且,真理具象完成之前,并不會像半神的神話形態一般導致無法理解的劣化、失控,此時觀摩好處受用不盡。
“所有人后退,離開船塢!”
顧不上剛剛下水的無畏級·具裝騎兵號,還有同樣從頭頂降臨的世界垂青。
艾文掃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十字徽記。
作為距離冠位巫師只剩一步之遙的巔峰大巫師,他當仁不讓地上前一步,高高抬起自己的右手。
嗡....
無形的波紋溢散開來,化作一個直徑十公里的巨大穹頂,將整座造船廠都完全籠罩在其中。
海上王權·寧靜 借助真神的權柄發出號令,周圍的風元素立刻為之靜默,在這個廣大的范圍之內,再也生不起一絲絲哪怕最微弱的氣流。
而在靜默范圍和外圍正常的空氣之間,一層用于阻斷聲音傳播的真空帶也同步形成。
也在此時。
艾文的類法術·洞知魔眼終于隱隱約約看到了,在距離樸茨茅斯六百公里外的遠海邊界處,立在海面上的一個十分模糊光影。
在漸漸升起的銀色月亮下。
祂身穿彩色的長袍,頭戴綴著無數金色鈴鐺的彩帽,但衣帽下的身體卻有些模糊不清,好像由一個個透明的音符構成的無形人。
但通過這個造型鮮明的形象,艾文已經能夠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這個家伙是....‘音樂之神’特魯·寧布拉?”
不出所料,又是一位明面上獨來獨往,暗地里八成已經投入“黑翼之神”麾下的邪神。
卻已經完全無法再讓艾文動容。
隨著這些一個個邪神跳出來,艾文對當初“腐蠅之神”所說的“承諾”也越發好奇,但這種等級的秘密一定是只掌握在極少數人的手中。
甚至可能只是局限在半神等級,至少早已經打入敵人內部的“烏鴉女士”葉赫爾,都從沒有聽邪神眷屬甚至是古神子嗣透露過真相。
“音樂之神”特魯·寧布拉曾經是一位“文藝復興時期”的音樂大師,和“歌劇之神”珀賽爾幾乎在同時登神,又差不多在同一時期墮落為邪神。
這一幫藝術家神明通通都是天才,是那個時代最為耀眼藝術明星,卻也十分容易思想偏激走上極端。
原本作為人類只是低級超凡者,甚至是單純藝術家的人類,缺乏必要的神秘知識,短時間內無法適應神明的職責和力量。
許多凡人在一步登神之后,又很容易在凡人紛雜的信仰中迷失自己。
珀賽爾和特魯寧布拉也不是什么個例。
在艾文的神秘學識中,某些出眾的音樂家可能會引起“音樂之神”的興趣。
一旦某個音樂天才受到這位存在的注意,祂的化身就會去拜訪此人,在他的頭腦中不停奏樂。
隨著特魯寧布拉的造訪,這位音樂家就會獲得更進一步的音樂知識和技能,同時會逐漸喪失理智,并且還會對這位“音樂之神”無比著迷,對祂言聽計從。
但作為一個小眾的邪神,所有的情報也僅此而已了。
“嗯?沒用?”
艾文忽然眉頭一皺。
按照常理來說,聲波必須有介質才能傳播,無論是真空還是風元素靜默都是釜底抽薪的招數。
但是當艾文發動海上王權的時候,那一支像暴風雨一樣的鋼琴曲非但沒有止息,反而越發狂放。
錚錚鏗鏗....
特魯寧布拉的“神話形態”沒有實際的軀體,本就是各種音樂的集合體。
而祂產生的聲波也可以穿透一切屏障,當凡人面對祂的時候,即使把耳朵堵上也無效,哪怕聾子也不能幸免。
就如此時。
隨著音樂繼續,守衛在造船廠周圍的士兵中,那些勉強還維持著自我意識的二階超凡者已經不由自主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哆瑞米發嗦啦西,渣滓們!作為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釋放心中的暴力,向神證明自己的價值吧!哈哈哈...”
來自“音樂之神”以鋼琴曲為載體的命令,猛地落進造船廠中每一個人的心中。
顯然在一位半神的威能下,大部分人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超凡者們拔出長劍,普通士兵抬起槍口,就要向著門農·瓦特沖過去。
即使勉強還能支撐的艾文,在約束住身邊的自己人之后,也根本無力再去阻止他們。
在第一位海軍校官手中的長劍,即將落到瓦特展開的赫淮斯托斯方塊上時。
鐺!鐺!鐺!....
伴隨著天堂圣山中響起的鐘聲,一輪金燦燦的太陽忽然出現在造船廠的上空,釋放出無窮的神圣光芒,暴動中的士兵紛紛倒地。
咻——!
隨后劃過夜空照亮大千,以無可抵御的煌煌霸氣,向著遠海方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橫空而去。
為了門農·瓦特的這次晉升,圣天使貝勒努斯早就已經嚴陣以待。
在目前“海上王權”與“黑翼之神”的敵對中,他的真理具象不僅僅是“煉金學派”自己的成就,更是己方實力的躍升。
轟!轟!轟!...
隨即,大氣搖動,海水倒灌,兩位半神顯然已經在遠海方向交手。
“有驚無險!”
艾文估計,這次的遠程襲擾大概已經是一位邪神膽量的邊界。
即使有“黑翼之神”在背后撐腰,但在真神鎮壓世界的現在,敢真身跑到文明國度的傻大膽,早就或是被封印或是陷入沉寂了。
有了圣天使貝勒努斯入場,艾文剛剛松了口氣,眉頭卻又是立刻一皺:
“但是...怎么感覺有點虎頭蛇尾的味道,這種挑釁的行為又跟小孩子砸別人家玻璃有什么區別?邪神都很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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