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沒有陪著白財待太久,因為家里還有很多活兒需要他這個“大”孩子去做。
白財出門送了李二牛幾步便被張厚風喊了回來。
“白小姐,不用送,這里不是京城,沒有汽車,不用擔心交通規則,而且這孩子比你熟悉的很,還是想想要不要留下來吧!”
張厚風打趣的說著,同時給白財倒了杯水。
唐雨嫣在旁邊沒好氣道:“別聽他亂說,我們這兒暫時不缺老師…”
白財只覺得這倆人有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我只是來看看,當老師的事兒…我看還是算了,我自己還有大堆的事情沒做好,哪有沒能力幫別人呢?”
這是她的心里話,自己本就是困在心事里的人,而且物質也好,精神也罷,她都并不豐富。
做不到眼前這倆人的無私。
或許當支教老師,看起來并沒什么難的。
可當白財真的感受到了周邊環境之后,才知道一切都難如登天。
沒有網絡、沒有超市、沒有外賣…
一切城市里習以為常的東西,在這里都并不存在。
“今晚就睡在這兒吧。”唐雨嫣拉著白財的手進了屋子。
她和張厚風自從來了此地,便自己出錢建了這校舍和教室。
其實全部都算上,也不過是四棟房子,總價值還不過3萬塊錢。
唐雨嫣的房間是個二十平米左右的小屋。
里面的布局十分簡潔干凈。
一張鐵質單人床,一個木質老式書桌,一個簡易的衣柜,一摞書,一盞臺燈,一把椅子。
“我那兒還有個折疊床,被子也有。”
唐雨嫣說著便取出了一個軍綠色的單人折疊床,在自己的床邊打開之后,鋪上了一床被子。
白財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自己來了這大山深處,除了唐雨嫣這里的確也沒更好的住處。
“謝謝你,唐老師。”
“不客氣,一會我們吃過飯,就可以休息了。”
吃過了飯,張厚風一頭鉆進了自己的屋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白財則跟著唐雨嫣回到房間,準備睡覺。
各自躺在床上的兩個女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從職業到夢想,從愛情到婚姻…
以前的唐雨嫣可不會和一個普通人如此談天說地。
估計江北看到此時笑意吟吟的唐雨嫣,一定會覺得陌生。
“在這里的兩個月,表面上是我們兩個在給孩子們上課,實際上,我們何嘗不是在跟他們學習呢?”
唐雨嫣側過身子,看著白財笑著說道。
白財眨巴著眼睛,有些不理解唐雨嫣的話。
“唐老師,你跟孩子們能學什么?”
“我教授他們知識,認字,數學…,跟他們學真誠、善良、愛心…”
白財似懂非懂,一天的疲倦令她眼皮越來越沉,最后不等聽唐雨嫣說完便沉入了夢里。
咚咚咚…
張厚風敲響了唐雨嫣的房門。
“怎么了,半夜敲門?”
“我明天要回京城,一定要回去,有大事。”
唐雨嫣嘆了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披上一件外套,走到了屋外。
此時的張厚風滿臉頹喪,似是霜打的茄子。
“你怎么了,這幅樣子?”
唐雨嫣對張厚風有一定了解,他很少會如此喪氣,可見真的出了大事。
張厚風靠在墻上,手機拿著一部衛星通訊手機。
這是他來這兒之前,特意準備的。
為的就是應對突發事件,而且他還特意囑咐了各個公司的負責人,不是大事不用找他。
“李靜妍…死了。”
他吐了一大口濁氣,有些茫然的說道。
這個消息是江北傳來的,他怎么也沒想到,第一個撥通他的衛星電話的人,是江北。
帶來的第一個消息竟然就是晴天霹靂。
老爹安排他來支教,安排他來接觸唐雨嫣。
他都依著。
可不代表,他心里那道白月光就消失了。
三十來歲的年紀,一個男人真的愛上另一個女人,有多不容易?
唐雨嫣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她…怎么…”
“她年初查出了病,不治之癥,一直瞞著沒說,要不是江北這次去首爾參加比賽,我們可能還不知道。”
張厚風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箱,看樣子他連一分鐘都等不了了。
“你打算去首爾?”
“對,先去首爾,再去釜山,她留在釜山了。無論如何我也要到她墓碑前看她一眼,你放心我會回來的。”
張厚風有些愧疚的看了唐雨嫣一眼。
“沒事去吧,這里我一個人也行的。”
唐雨嫣這次沒有和他針鋒相對,也沒有說太多,張厚風并非她以前認為的紈绔,雖然嘴貧,但心的的確確是良善的,而且非常樂觀。。
她可以給孩子們帶去學識,但卻不如張厚風那樣,能給孩子們帶去快樂。
和孩子們真心的打成一片這種事,果然還是男人更適合。
“嗯,我現在就去鎮里,先走了。”
張厚風頭也不回的鉆進了黑夜,留給那棟小學和唐雨嫣的,只有一陣清風。
第二天一早,白財聽著鳥叫和柴火的噼啪聲悠悠醒來。
唐雨嫣正在外面燒飯。
白財看了眼手表,六點二十。
真是早啊…
穿上衣服走出門外,她發現孩子們已經陸陸續續的來了。
“唐老師,實在不好意思,我睡的太沉了。”
“沒事兒,屋角有熱水,你先去洗臉,然后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唐雨嫣說著,手里的勺子在鍋中搖了一搖,鍋里的白粥咕嘟著,米香氣撲面而來。
孩子中便有昨日帶白財來的李二牛,見白財和唐老師都在,他便沖到最前,笑嚷著:“唐老師,姐姐,早上好!”
白財笑著回了句你也好,然后快步進了屋子洗臉。
孩子們都從各村兒各地趕來了,她個大姑娘家還沒洗臉,有些臉紅。
吃早飯時,白財發現張厚風一直不曾露面,好奇的張望了一圈。
然后低聲在唐語嫣耳邊詢問道:“唐老師,怎么沒看到張老師?難道…他也和我一樣,睡過頭了?”
李二牛等孩子們耳尖,但卻很懂禮數,只是眼巴巴的看著唐語嫣,期待著答案,卻不隨意插話。
唐語嫣抿了抿嘴:“他昨晚走了,有點兒急事要處理,可能得過幾天才回來。”
白財看得出唐語嫣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便沒再多問。
一頓飯吃的安安靜靜。
刷碗的功夫,孩子們已經自發的讓“值日生”打掃教室以及幫唐老師的忙,其他人則端坐在課桌上背誦古詩。
白財忍了大半個早上,最后還是沒能按捺好奇:“唐老師,你和張老師平時都怎么分課程的?”
“我教數學,他教語文,英語和音樂的話,我們一般不會固定,會串課。至于歷史、生物這方面的知識,都是他借著和孩子們玩鬧的時候,講出去的。”
唐語嫣把那一摞碗放好之后,又洗了洗手。
張厚風突然要離開一段兒時間,她還真有些難辦。
最開始她來四川做慈善,身邊還是跟了幾個人的,比如攝影師熠璽,再比如其他的工作人員。
不過那是在鎮子里,并非在這荒郊山上。
鎮子里的學校很是破敗,她的援建資金大部分都支援到了那里,同時也將一些監督人員、宣傳人員、輔教人員都留在了那里。
畢竟她手里的資金,并非是出自她個人的腰包,一切都要按照章程驅動,尤其是財務方面更要清晰明了。
所以她在梳理清楚了那部分業務的流程后,便一個人鉆進了這大山深處。
因為到了這里之后,她才知道,有些孩子不是上不起學,而是為家庭所累,不能去鎮上上學。
路程太遠就是最為重要的因素。
比如此地,一個來回就要半天,鎮上的老師和學生中午又都要休息,所以去了也是白去…
好在她在幾個村子的中間找了處地方,建了這么個學校,讓附近十來個村子的困難戶孩子,都能免費上課,且路途并不遠。
盡管如此,其實那些孩子們還是只能上半天,還有半天需要回家幫忙。
為此,她才建議張厚風設定了進步獎學金。
那不僅僅是幫孩子,還是幫助困難戶。
600塊錢的獎勵,對于京城的孩子們來說,或許還買不來一個變形金剛玩具。
但對這里的孩子而言,這已經是全家人兩個月的生活費了。
如今張厚風突然走了,唐語嫣剛習慣的節奏也就斷了。
她又要一個人陪著這些孩子們了。
雖然這樣也沒什么,可對那些孩子們的損失就太大了。
見白財似在思考,唐語嫣又道:“別看他平時貧嘴的很,但其實比我適合當老師。”
“京城人都話多,我有幾個同事就是京城人,和張老師一樣,喜歡開玩笑,熱情又積極。”
白財說完,咧嘴一笑。
一開始她把江北也當成京城人,還在納悶兒,這個京城人怎么話那么少…
后來才知道,江北是個東北人!
唐語嫣看著白財,靈感一動:“你下一站什么打算,是去哪兒?”
白財嘟起了嘴,隨即深呼吸了一口氣,張開懷抱使勁兒的抻了個懶腰。
“其實昨天睡著之前我還真在想來著,要么就留跟著你們兩個在這兒當個老師算了,沒什么物質需求,每天都能親近自然,無公害、純綠色的活著也挺好。”
唐語嫣點了點頭,知道白財肯定還有話,便安靜等待著下文。
果然,白財繼續道:“后來又覺著自己應是不夠格,畢竟從小學到大學,我從來都沒進過班級前十,甚至有幾次還倒數過。”
“張厚風還倒數第一過呢…”唐語嫣噗嗤一樂。
那個家伙總是把這種糗事當戰績和孩子們將,而且還講的繪聲繪色,仿佛得了班級的倒數第一倒成了英雄一樣。
白財哈哈笑道:“張老師真是個秒人!今早吃飯的時候,我就想了要是張老師還邀請我留下來,我就就坡下驢…”
“可惜他走了?”
“不要緊,他走了剛好我頂上,既能體驗生活,等他回來時我又能功成身退,一舉兩得,挺好。”
白財說著掏出手機給自己拍了張自拍“哦吼,白老師從這一刻開始上線嘍!”
張厚風和江北在首爾機場碰了面,一個剛要上飛機,一個剛下了飛機。
兩個人狀態都很不好,一個極度缺少睡眠,一個醉酒狀態還沒緩過來。
碰到了張厚風,江北的回國計劃自然就要放緩。
兩個人坐著高鐵從首爾一路直奔釜山那塊夕陽之地。
坐在那堆鵝卵石上,張厚風頭埋的很深,江北則看著海面一語不發。
就這樣,他們吹了一天的海風,也餓了一整天。
夕陽來臨時,江北終于開口。
“這是她給我的靈感,也是她的臨走前的全部心情…”
他在給張厚風撥通電話后,便已經把照片從相機里導入到了手機之中。
張厚風默默的接過了手機,看著那組圖片,然后嘴角扯動了一下:“江北,她走的時候是笑著的,對嘛?”
“恩,笑著的。”
“你去路邊等我一會,我想和她說幾句話。”張厚風側過頭看了江北一眼。
“行。”
十分鐘后,江北和張厚風開始返程。
他不知道張厚風一個人對那片夕陽之海說了什么,但江北能感覺到,張厚風身上少了一些東西,或者說情緒。
“還能喝嘛?”張厚風壓抑著哭腔。
“陪你,隨便喝。”
李亞鵬又看到江北了,這次不僅僅是江北,他還帶著另一個喝酒如喝水的男人。
失意的酒,最能醉人。
張厚風喝成了狗。
從酒吧喝到路邊,從路邊喝到酒店,到了酒店他還要喝…
李亞鵬和江北根本拉不住這個家伙。
好在幾個小時的揮發下,酒精終于起了作用。
翻江倒海后,張厚風終于沉沉睡了過去。
看著張厚風,江北和李亞鵬臉上的那抹苦笑愈發濃重。
李亞鵬坐在地攤上,靠著墻壁,點燃一支煙:“以前我也曾這么醉過…”
江北也點了一支:“他們兩個才是真正的同病相憐,看似什么都有,在有些事上又什么都沒有。”
“你說的有,是有錢?那你說的沒有,是什么?”
“我…,算了,我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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