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酒吧的招牌仍然那樣清冷，于冬末夜里伴著絲絲寒氣，更是如此。
常年漂在京城的民謠歌手，多數還要寫日子才能回來，剩下的則大多是無家可歸的孤魂。
吳雅讓江北把車停在了林夕酒吧對面的街道旁，然后沒有急著下車。
她端坐在副駕駛上說道：“每年過完了年，大家都會聚在老董這里揮霍幾天，裝作闊太太闊先生，把老董那些擺在柜子上一年也沒賣出去的好酒買下來，然后倒進杯子里，泡上冰塊，灌進嘴里。”
“聽起來你們好像是在回饋人家老董一年的照顧，像是還債的人…”
“這么說也沒錯，包括我在內，平時喝點酒吃點瓜子，老董總是不收錢，一來二去之后，他可沒少虧本，如果過年不補償人家一下，誰還好意思厚著臉皮過來。”
吳雅說著推開了車門，跳下了車。
江北跟著也下了車，兩個人挽手過了馬路。
推門而入，張媛媛和老董正在臺上和幾個孤魂瞎唱亂跳，吵雜又熱鬧。
“嘿，老董，嘛呢？”吳雅摘下眼鏡，在門口處大吼了一嗓子。
江北也抱著肩膀笑呵呵的看著臺上那一群人。
他雖然叫不上來每個人的名字，但卻沒有一個生人，都是之前的熟面孔。
這種感覺很親切。
“臥！槽！吳大小姐！吳大小姐回來啦！”
那些孤魂歌手鬼叫著扔下了手里的樂器，吹著口哨朝著門口處跑了過來。
他們沒一個人因為吳雅的出名而嫉妒，反而都把吳雅這個曾經擊敗過他們每一個人的京城大妞兒當成朋友，當成驕傲。
老董和張媛媛是唯二沒跑過來的人，他們知道今晚江北和吳雅回來，所以這才早早就通知了這些家伙。
江北笑呵呵的看著吳雅被簇擁著，一個人偷偷的繞到了臺上。
“老董，氣色不錯啊，看來愛情這東西還真能滋潤人。”江北拍了一下董長久的肩膀，打趣著說道。
張媛媛笑道：“別光說別人啊，大叔你不也是容光煥發？”
董長久哈哈一笑，連連點頭：“看吧，啞巴了吧。”
江北給張媛媛豎了個大拇指：“那你要是這么說的話，我不跟你犟，沒毛病。”
董長久放下吉他，拉著江北坐到了臺下的卡座上：“只可惜張厚風那小子跑去四川支教了，不然咱們這次就圓滿嘍。”
“我前天剛從四川回來，本來打算去看看他，但因為有些別的事就沒去成，他這個決定的確很讓人意外，不過，他也是沒辦法。”
董長久笑問道：“聽他說，是因為一個女人，他家老爺子才逼著他過去的？”
作為極少數知道內情，又熟悉唐語嫣的人，江北對這件事情算是比較有發言權。
他說道：“個人感覺，張家老爺子可能要把大權交出來了，但在這之前，肯定想讓張厚風再成熟一點兒，而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把這小子推進婚姻，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自然才能立業。”
董長久費解道：“不是剛給他那么多錢自己創業？”
江北搖了搖頭：“我也只是猜測，畢竟張老爺子那個級別的商人，揪下來一根頭發絲里面都可能是空的，誰敢說百分百猜得透他的想法。”
“說說，說說。”董長久起了兩瓶酒，拿出其中一只遞給了江北。
江北繼續道：“老爺子從去年開始就和我談過關于拍攝電影和寫劇本的問題，今年過年的時候看過劇本后也覺得還算滿意，再后來和我說了些想抱抱孫子，自己老了這一類的話，結合這次的事件，我個人感覺，咱們的張總要完吶。”
大口把瓶子里的啤酒灌了一半入腹，董長久說道：“這事兒，真是沒準啊，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想的。”
正此時，吳雅和那一圈兒民謠歌手走了過來，歌手們熱絡夠了之后，又各自拿起了吉他和酒瓶，開始有歌有酒的夜生活。
張媛媛拉著吳雅也做到了卡座里，笑呵呵的問道：“老董！你和大叔偷偷摸摸的說什么呢？也不知道出來迎迎我們吳大小姐？”
“自己家還用迎？這酒吧和她家有啥區別？以前偷喝我酒的事兒，我可還記得呢。”
吳雅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開心的笑容，兩支酒窩清淺的綻放：“那我買的零食，都誰吃了？還不是你？”
張媛媛趕緊舉起了手：“向組織自我檢舉，偷零食和偷酒的賊里，都有我的身影，我攤牌了，我是雙料間諜。”
朋友的意義在這一刻被詮釋的淋漓盡致，笑容真誠，言談無忌。
“剛才你們倆說什么呢，趕緊從實招來，別岔開話題啊！”張媛媛眼光掃視了一下這兩個男人。
“聽江北說，這次張厚風可能也要放棄浪子生涯，迎來幸福婚姻。”董長久抽了一口煙，突出了一個圓潤的煙圈兒。
“啊？”
吳雅和張媛媛同時不敢置信的看向江北。
“張總該不會要和唐語嫣發生點什么吧？”吳雅的嗅覺無比敏銳，霎時間在腦海中便想到了唐語嫣。
江北喝了口酒，攤手道：“要說喜歡的話，張總人家看上的是韓國財閥的千金李靜妍，可要說結婚，他們家這種情況，不說富可敵國，也算是一方諸侯了，婚姻大事絕對不可能任由他胡來，大概率要聽從他們家老爺子的安排。”
“現在婚姻自由，一切都憑自己！”張媛媛在一旁插嘴說道。
董長久搖了搖頭：“門當戶對這個詞可不完全是糟粕，灰姑娘的故事在這個社會不是沒有，但結局幸福的太少，還是失敗案例更多。”
張媛媛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老董繼續道：“到了張家這個級別，資金動輒上億，甚至百億，一切都要考慮的周全，哪怕不用子女來聯姻，也得考慮對方是不是真心實意…”
“切，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至于嗎？”張媛媛憤憤不平道。
“唉，那可不是幾個臭錢，是上百億臭錢，我的姑奶奶，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嗎？能臭到讓人改變感官習慣，就這么夸張，如果不是為了錢，哪有那么多人去北電報名？賣肉的、賣命的不少，但為了理想或者是藝術的，又有幾個？”董長久哈哈大笑道。
其實他對錢并不感冒，但張家的財富實在過于夸張，作為一個小老百姓兒，只要想想那紅彤彤的鈔票堆在一起的情景，就有些莫名的恐懼。
普通人如果每個月拋去吃喝住和其他開銷，如果能攢下5000塊錢，一年就是6萬塊錢。
十年也才60萬，加上升職、兼職賺來的錢，就算100萬。
十年，100萬。
一百年，1000萬。
一千年也才1個億…
2個億就需要從秦始皇時期攢到現在…
其實當下的國內，除了一二線城市，別說每個月攢下5000塊錢，很多人連賺到5000都還沒能實現。
當然，這是普通人，如果是商人，可能只需要幾年甚至更短你的時間，就能收獲這份財富。
房地產、金融、股市、高科技、新能源、汽車制造…
這些暴利行業，又有幾個普通人能輕易擠進去？
江北輕聲道：“其實客觀來看，我個人認為唐語嫣和張總挺合適，一個是有商業天賦的拓土能手，一個是善心滿滿的當代菩薩，脾氣秉性雖然看起來水火不容，其實是地地道道的互補性格，只要張總肯放棄心里那片白月光…”
吳雅在一旁說道：“唐語嫣的確是個能與張總勢均力敵的奇女子，甚至還能占些上風，不說你們提到的家庭背景，單說張總那貧嘴勁兒，我這個京城長大的人都覺得受不了…”
江北笑道：“小雅說的沒錯，有道是鹵水點豆腐…”
四人齊聲大笑：“一物降一物！”
“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人…”
曲敏華打來的電話，打斷了四人的歡聲笑語，江北這才極其，自己還約了哈彬在這見面。
他走到一旁接起電話：“你們過來吧，我在這呢。”
曲敏華是京漂里相對成功的那一撥，靠著對夢想的無情、最自己的殘酷，她積累了豐富的賺錢能力，但喪失了最初那看似一文不值的夢想。
等她帶著笑面虎哈彬來到林夕酒吧，看到臺上包括吳雅在內的那些縱情放歌的人群，心中隱隱有些遺憾。
在一處相對僻靜的卡臺，曲敏華找到了江北：“江總，人帶來了。”
見曲敏華有想要回避的意思，江北趕忙喊住了她：“不用回避，咱們公司沒有什么事兒是你不能知道的。”
哈彬偷偷瞥了眼曲敏華，第一次真正重視起這個有著一雙美腿的女人。
“哈哥，好久不見，請坐。”江北喊回了曲敏華后，這才請哈彬落座。
在場三人，沒有傻子，江北這么做的順序，大有深意，且大家都明白。
哈彬收起了面對曲敏華時故意做出的色相，輕聲笑道：“曲總請。”
“哈哥，今天你說趙婧在游天下？”江北開門見山的問道。
之前他便知道，趙婧和一般被雇傭的小旅行社不同，只不過對于她這么快就出現在游天下的事情，還是有些意外。
哈彬笑道：“江兄弟別急，我知道的內幕足夠解答你大部分疑惑，但你也知道自從我離開蓋亞之后，錢都用來還賭債了，現在兜里也空空如也…你看…”
這不是暗示，是明示。
曲敏華直接開口問道：“你覺得你知道的消息，能值多少？”
哈彬笑了笑沒說話，看向江北。
江北聳了聳肩：“公司的事兒，問她。”
哈彬伸出手，比了個OK的手勢。
曲敏華面無表情的搖頭說道：“這件事情不值這個價，哪怕你知道的再多，也不值。”
不等哈彬說什么，她便繼續道：“其實哪怕是一萬塊錢，我個人也覺得沒什么必要。之所以愿意帶你來見江總，有兩個原因，第一是聽說過你這么個人，知道你不太一般，是個有格局的人；第二則是覺得你和江總算是半個朋友。但你剛剛提到了錢，提錢就是提生意，生意的話，別怪我說話難聽，沒了我說的那兩點優勢，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和你合作，這話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緒。”
江北不動聲色，哈彬胖臉漲紅。
陳樹婉轉，曲敏華直接，但都在表達一個問題，現在的哈彬不太受待見。
三人沉默良久，還是曲敏華打破局面，她語氣較之前緩和很多，輕聲道：“我年小幾歲，叫你一聲哈哥，如果愿意幫助我們，我們歡迎，而且你也是商場老手，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合作的前提是互相信任，而這份你自己打破的信任，需要你自己來修復。”
說完，曲敏華瞥了眼優哉游哉的江北。
這話可并非江北授意，而是她自己臨時加上去的。
江北笑道：“哈哥，她說的沒錯，我肯定你的能力不假，但咱們哥倆如果開誠布公的談，誰也不藏著掖著，問題就在于這個信任。”
哈彬思躇良久：“信任…，江北，你我之間有過過節，真能一笑泯恩仇？”
“一笑泯恩仇那是大俠做的事，我雖然不是大俠，但至少我愿意嘗試一次。”
江北來林夕之前，曾給良仁通過電話，并且還與葉詩詩在側面打聽過關于張涵的事，哈彬沒有食言，至少在張涵這件事情上，他做的還算地道。
哈彬點燃一支香煙，看著江北說道：“王老大你應該聽說過吧？”
“恩。”江北用余光瞥了眼臺上正站在麥克風前的吳雅。
“他現在是游天下的老總，占股70，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他那種人自然不會用自己的身份信息，都是以注冊空殼公司的辦法，轉幾個彎兒之后再到他手里，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到。”
江北聽后，緩緩開始回憶有關王老大這個人的記憶。
在吳雅那件事情之前，自己似乎并沒惹到過這么一號人物。
曲敏華開口問道：“江總，他說的不錯，之前的股東也是一個空殼公司，股權變更也是這幾天才發生的事情，之前我順藤摸瓜向下查，發現以空殼套空殼的這種結構多達七層。”
“查到最后，那家實際上控制公司，則有著更復雜得股權架構，關鍵的問題是這家公司很注重保密實際控制人，法人代表是最小的那個股東，就是掛個名，至于實際控制人到底是誰，除非官方機構出手調查，否則我們根本查不到”
江北點了點頭，沉思道：“王老大…，占比70…那另外的30是誰，你肯定也知道，對吧？”
“你的老熟人，高洪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