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是被江北按了個難聽外號“阿呆”的趙婧,翻看著江北相機里的一部分留底照片。
不翻還好,一翻嚇一跳。
江北單反相機的儲存卡里存著的,都是他自去年在武漢江灘開始,到如今拍攝的自認還算不錯的底圖。
雖然都是沒調過色的生圖,但仍舊令人咋舌。
尤其是幫著江北在國內圈子里一戰成名的“東湖落雨圖”。
雖然在那之后,江北的攝影技術更上了一層樓,在大西北和青海湖都拍了很多高質的作品,但還真沒有任何一張能與它相比。
東湖落雨圖,即是江北不可多得的神來之筆,亦是他在圈子里的代表作。
趙婧,也就是阿呆,不可思議的看了眼和黑炭妞蹲在地上望著她的江北,嘖嘖道:“原來是你。”
江北抬了抬眼眉,笑道:“被你這么一說,真有種明星的感覺了。”
阿呆撇了撇嘴,雖然不想承認自己的瑕疵,可偏偏眼前這個討厭的家伙說的都對,在看到他得瑟的樣子,心里就鼓起一股無名火。
她翻了翻白眼道:“不就是照片拍的好點兒嘛?有什么的?”
“那不說這個,說說別的?”江北覺著此時問問關于江旅行的事情,應該可以了。
阿呆伸出一只手,把相機的挎繩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挎,然后走向江北道:“既然都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你想說的是什么…算了,不想狡辯了,我都承認。”
江旅行和江北之間的聯系,在國內攝影圈兒里,算不得多么隱秘的事情。
“可我還沒問呢?”江北撓了撓頭。
阿呆擺手道:“還用問嘛?廣告你也都看到了,我沒什么想解釋的。”
江北站起身,一臉不解道:“你還挺大義凜然…我搞不懂的事情是,你們這么做是為了賺錢,還是單純為了黑江旅行?或者說…”
“或者什么?仙人跳咩?那你的想象力可真是發達哦!腦殼壞掉了?老娘不陪你耍嘍…”阿呆說著,急匆匆的向前走去,步伐越來越快,漸漸的快速走步,變成了小跑。
江北和黑炭妞緊隨其后,窮追不舍。
阿呆越跑越心虛,越心虛步伐也就越來越快。
可奈何此地人流擁擠,江北又跟的實在是太緊,她根本跑不脫。
最后她終于被江北和黑炭妞給憋到了一處紅墻長廊處。
嫣紅色的紅墻,非常有特點,和江北之前在故宮看到的大片直來直去的大紅墻不太一樣,此處的紅墻彎彎曲曲,像蜀道一樣彎彎曲曲,很有特色。
純色背景非常適合拍照,再加上整個建筑都非常古風,有很濃烈的年代感,有不少年輕人穿著漢服在拍照。
江北等人的出現,顯然有些破壞氣氛,讓那些身著漢服的小哥哥小姐姐們一陣皺眉,然后離著他們遠遠的。
見旁觀者都走了,阿呆這才得空穿了口氣,然后氣喘吁吁道:“哪個讓你不知情了?我又沒的隱瞞啥子,你在身后跟起我要搞哪樣哦?”
江北作為個馬拉松選手,對這種短距離的追逐毫無壓力,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先不說你盜用我公司的商標的事情,只說你現在還拿著我的相機呢,我能不跟著你嗎?”
阿呆低頭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單反,一拍自己的腦殼:“被你嚇昏頭了…給你給你…行了吧?”
說著她便自身上取下了單反相機,遞向了江北。
此時的阿呆顯然有些心虛,眼神中寫滿了焦急。
她太熟悉武侯祠了,只需要給她一分鐘的時間,她敢保證江北再想抓到她將會難如登天。
可偏偏她被堵在了角落,根本沒有任何操作空間…
“明明膽子這么小,為什么還要做不合規矩的事情?不怕擔責任嗎?”江北一邊接過相機,一邊說道。
他很清晰的看到了阿呆微微發抖的嘴角,和咽著口水的喉嚨。
阿呆慌張的看了眼江北,然后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長發,這才支支吾吾道:“這事兒后面還有人,如果我都說了,你能不能不追究…”
江北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曲敏華那邊已經立下了軍令狀,這事兒不出今晚就會水落石出。
他從不懷疑曲敏華的工作能力,所以此時阿呆說與不說真的不重要。
“就算你把你自稱的幕后者和整個過程和盤托出,也不過是讓這件事情的真相早幾個小時水落石出而已,無關大局,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一個挺優秀的攝影師,怎么偏偏要做這些事情。”江北輕聲道。
阿呆猶豫了一下,最后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道:“因為創業。”
“所以呢?”
“因為創業失敗,所以無奈之下,只能鋌而走險。這次的事情是京城一個媒體公司的老板安排的,他說想要做一個和江旅行同樣的媒體賬號,而且規模要更大、對各級城市和景點的下沉速度也會更快,全國各地都在招募城市合伙人,沒有代理費用、沒有運營成本,只需要以江旅行的名義,做三個月的負面宣傳,就能獲得一定金額的返點和運營補助…”
阿呆把事情真相緩緩說出后,輕松了很多,繼續道:“其實我只需要打出廣告,然后在線上收費就可以完成他們的要求,做到抹黑江旅行的目的…至于那個老板,說句實話,我也沒見過,一直都是和他們的招商負責人溝通。”
“那你為什么要真的給這些‘上當’的人服務?比如我。”江北盯著眼前這個低頭望地的女人。
阿呆搖了搖頭,嘆氣道:“坑蒙拐騙這種事情,做起來真的沒有那么輕松,我的良心也會痛的好不好?糾結了很久之后,才決定與其那么做,還不如自己賠點錢,然后收獲幾個回頭客,反正創業失敗這件事,已經無力回天了,就當給自己一個不那么違心的結局吧。”
“我能問一下,我是第幾個嘛?”
“額…其實說實話,你是第一個!”阿呆抬起頭心虛的看了眼江北。
江北聽過之后哭笑不得,按她的說法,她雖然是個目的不純的騙子,但最后卻沒誰受傷,唯一遭受損失的恐怕就是她自己…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江北把相機挎回了自己的肩膀上,抱著黑炭妞隨口說道。
阿呆給他的感覺并不是那種很誠實的人,至少剛才想跑的舉動,就讓江北很拿捏不準。
遇到問題,第一想法是逃跑,等到了無奈的時候再說實話,扮的可憐巴巴…
不等阿呆回復江北的問話,黑炭妞便開口說道:“江北哥,我覺得她沒有騙你。”
江北隨心一笑,伸出手揉了揉黑炭妞的小腦袋,溫醇道:“你說沒有,就肯定沒有。”
“她叫你…哥?…她不是你女兒?”阿呆驚訝道。
從早上到如今,她都一直以為黑炭妞是江北的女兒。
之前甚至還很自以為是的猜測過,江北之所以突然讓她離開,是因為他的老婆要來了…
沒想到,這些都是她自己腦補的畫面。
太尷尬了。
江北沒打算再和她糾纏:“算了,今天就這樣吧,既然事情已經說明白了,我們也必要再互相耽誤時間了,希望你以后別再用江旅行的牌子招搖撞騙,再發現,不會再這么隨便放過你了。”
說完,江北又把黑炭妞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轉身走了回去。
身后留下一襲妮子大衣,腿上裹著長靴的美女“騙子”阿呆。
她抿著嘴唇,若有所思,一直等到江北和黑炭妞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才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從武侯祠出來的江北和黑炭妞,再次返回到了錦里古街。
在滿是q版玩偶的面塑小攤兒前,兩人停下了腳步。
柜臺前擠滿了人,柜臺上擠滿了顏色豐富、造型優美的面塑。
作為華夏民間傳統民俗藝術,面塑在錦里很受歡迎。
幾乎每個來到錦里的人,都會來這里看上幾眼,哪怕不買,也會拍幾張照片。
攤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跟他一起的,還有個和黑炭妞年紀相仿的小男孩。
黑炭妞騎在江北的脖子上,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和他差不多黑的小男孩,眼睛登時一亮。
自從到了京城之后,黑炭妞身邊還真就沒出現過同齡人,如今冷不丁看到一個不近和她同齡,且還和她同“色”的家伙,很是開心。
“江北哥,你看他,比我還黑,對不?”黑炭妞趴在江北耳邊,小聲嘀咕著。
江北順著黑炭妞的目光,看了過去,低聲笑道:“哈哈,我看吶,差不多,你們兩個都不白凈。”
“小妹妹,要不要買個面娃娃回去耍?”那個小男孩兒跟著老爸在攤位上賣面人做生意,對生人一點兒也不怕,且還很活泛,竟然主動和黑炭妞說了句話。
面塑在成都,又稱面人,也稱面娃娃,不過黑炭妞可聽不懂,一臉懵的反問道:“啥?”
小男孩嘿嘿一笑,用還算清晰的普通話又說道:“要不要買個面人回去玩?”
此時剛好店鋪的生意剛過一波小高峰,人并不多。
店主趁著歇口氣的功夫,笑著對江北道:“你這兒女娃娃的眼睛,怪好看的。”
江北沒去解釋和黑炭妞的關系,笑著點頭道:“沒錯,這丫頭眼睛好看,就是黑了點…”
“哈哈,要不我給她捏一個面娃娃怎么樣?只要三十元,便宜的很,我還能送一個諸葛孔明給你。”
說著,中年店家指了指柜臺上那個手持羽扇的q版諸葛亮造型的面人。
江北抬頭看了眼因為被他說黑而撅起嘴的黑炭妞,詢問道:“給你捏一個?”
黑炭妞搖頭,伸出手比了個“耶”的手勢:“捏我們兩個吧。”
“捏兩個的話就再給你打個折,50塊錢兩個,再送一個諸葛亮,外加關云長!”
店主拉開了小店面的門,請江北和黑炭妞進了店內。
正常來說,他很少在錦里古街的小店里給客人直接捏肖像面人兒,因為費時間還不賺錢。
至于今天為什么突然要這么做,連他的兒子也有些費解。
不過既然已經把客人請了進來,小男孩自然也不會考慮太多,熱情的把小凳子搬到了里屋,自己則跑到了柜臺前的凳子上,負責起了銷售的工作。
江北和黑炭妞分別坐在連個小竹制的凳子上,看著屋內各式各樣的面人,滿臉驚訝。
太漂亮了,每一個小面人都像惟妙惟肖,不僅僅是三國風的人物,還有西游記、水滸傳、封神榜、白娘子…等等傳統文化中耳熟能詳的人物。
最牛的地方在于,這些面人都是q版的造型,只憑著一個或者兩個特點,便能讓人立馬知道它是誰。
比如關云長,身著綠袍、美髯、長刀;諸葛亮,羽扇綸巾;孫悟空一身黃灰色僧袍、肩扛金箍棒…等等角色。
“大哥,你這是門兒手藝傳承多久了?”江北隨口問道。
現在這種民間手藝失傳的很多,一是因為市場太小,不容易養家糊口,二則是學習過程太漫長,需要用大量的時間磨練技藝,所以很多人都不再選擇繼承這些文化。
店主比了個“六”的手勢,笑道:“這門手藝,自我父親從業的第一天算起,到如今,我們爺倆已經干了六十年了。”
“不容易啊!”江北朝著他豎了個大拇指。
“在我小時候,看著老爹在捏,就一邊看一邊學,到十歲左右,學會了做一點簡單的面塑,像小鳥、小兔子之類的小動物,拿去賣能賣3分錢一個,5分錢兩個,還能貼補點家用。”
店主一邊捏著手里的面團,一邊告訴江北道:“慢慢地,我就把老爹捏面塑的技術傳承了下來,成為了我養家糊口的手藝”
江北對這些手藝人,有著無比的尊敬,不論是景德鎮的老瓷人周利民,還是在西安碑林里拓碑刻字的趙富陽老先生,亦或是眼前的這個中年大哥。
黑炭妞聽著江北和店家的無趣聊天,昏昏欲睡。
“嗚…嗚嗚”
正此時,里屋的門外面的傳來一陣男孩兒的哭聲,打斷了黑炭妞的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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