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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黑炭妞和牛皮

  今年的江家,在村子里算得上是最熱鬧的一戶人家。

  除夕一大早,江北便帶著江南和吳雅,一起抱著鞭炮來到了路邊。

  大地紅和二踢腳,從不會缺席。

  為了滿足吳雅的孩子氣,江北今年還特意去鎮上買了劃炮兒、摔炮兒以及竄天猴兒。

  村子里的小孩子很淘氣,也不怕生,更不怕冷。

  他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羽絨服,聚在一起嬉笑,見江北和江南帶著漂亮大姐姐來了,一股腦的聚了過來。

  江南不喜小孩,所以見這些小鬼頭又跑來找他們玩耍,哭喪著臉說道:“哥,他們又來了…”

  江北則對這些小屁孩兒頗有耐心,笑道:“你要嫌煩,點幾個二踢腳之后就先回去,幫你大娘他們干點兒活。”

  “那我還是跟你在這兒吧…我笨手笨腳的,我媽和我大娘肯定不需要我!”江南搖了搖頭,把懷里抱著的十來個二踢腳按照兩米間隙擺了一大排。

  那些孩子此時已經蜂擁而至,正圍著吳雅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吳雅姐姐,你也敢放炮仗嘛?”孩子里領頭的小家伙,揚著被凍得通紅的小臉兒,笑嘻嘻的問道。

  吳雅大方的把江北專門給她賣的爆竹玩具發給了眼前這群質樸可愛的孩子,一邊發,一邊說:“當然敢啊,一會兒我數123,我們一起摔一個好不好?”

  江南扯了扯一臉“姨母笑”的江北的袖子,撇嘴道:“哥,我嫂子真有耐心,要換做是我,早都被這些孩子嚇跑了。”

  “你倒是忘了自己小時候啥樣了…”

  江北作勢要踹,江南笑嘻嘻的閃到了一邊,然后大聲對所有人道:“都躲遠點兒啊,我們要開始放二踢腳了。”

  一聽這話,孩子們拉著吳雅一窩蜂跑向了遠處,滿眼期待的看著江北和江南兩人。

  江北從兜里掏出了一盒煙,又從煙盒里抽出了兩根,點燃后又分給江南一支。

  兩人拿著香煙,分別從兩側開端處,一個個點燃。

  江北點燃的第一個二踢腳在高空中炸響,隨即便是一連串不絕于耳的巨大爆竹聲。

  遠處的吳雅和那群孩子都捂著耳朵,瞪大著眼睛看著遠處的哥倆。

  “好厲害!”一個低低的,在爆竹聲里很容易被忽略掉的稚嫩聲音自孩子堆兒里傳了出來。

  要不是吳雅剛好撤掉了一只捂著耳朵手的手,也絕不會聽到。

  “以前怎么沒見過你呢?”吳雅順著聲音看去,說話的孩子是個皮膚黝黑,個頭不高的小女孩。

  自小年兒到了此地,她只用了三天不到,便和村子里的小孩兒們打成了一片,但卻獨獨沒見過眼前這個“黑炭妞”。

  那孩子眼睛很亮,雖然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吳雅,卻一點兒也不怕生,老氣橫秋道:“我以前也沒見過你啊,誰帶你來的?”

  吳雅被她逗得微微一笑,指了指遠處的江北,說道:“他帶我來的。”

  “我懂,你是江北哥的新女朋友對吧?”黑炭妞眨巴著眼睛,盯著吳雅仔細打量了一圈兒,然后又道:“你肯定是南方人吧?”

  吳雅只覺得眼前的孩子有趣,便把手里的僅存的炮仗遞給了她:“諾,這個給你,然后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覺得我是南方人好不好?”

  黑炭妞撇了撇嘴,沒有去接那些被別的孩子視作珍寶的炮仗,而是小手兒往前面一指,說道:“不好!這都是小孩兒才玩的,我要放也要放那種。”

  吳雅順著她纖細手臂看去,看到了江北和江南兩兄弟。

  這丫頭竟然想要放二踢腳!

  “不行,太危險了,那種的只有大人才能玩,等你長大了再說吧。”吳雅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追問黑炭妞為什么會把她定義為南方人。

  其他孩子對黑炭妞似乎有些排斥,見她不知什么時候溜了過來,便都各自抱著吳雅給他們的爆竹跑到了一旁,只留下手里空落落的黑炭妞和吳雅兩人。

  黑炭妞看了眼那些“小屁孩兒”,語氣不屑道:“我才不是小孩兒呢,你看他們,他們才是。”

  說完,黑炭妞頭也不回的朝著江北那邊跑了過去,路過江北和江南身邊時,也只是喊了句“江北哥好”,然后一溜煙兒拐進了一個胡同,消失不見。

  吳雅只覺得這孩子有些怪,便走到江北身側,問道:“這小姑娘挺有趣的,多大了?”

  江北隨口道:“九歲還是十歲,我忘了。”

  “感覺她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吳雅嘴說手不停,幫著江北和江南,把那一萬響的大地紅在地上鋪成了一個“8”字形狀。

  一旁的江南皺眉搭腔道:“嫂子,那孩子可不一般吶,野的很。”

  此時,三人已經擺好了炮仗的造型,眼瞅著就要點燃,所以吳雅也沒繼續打聽關于黑炭妞兒的事兒。

  霹靂啪啦!

  一萬響的大地紅鞭炮燃盡,果真留下了一地大紅色的碎屑。

  空氣里還余著濃厚的火藥氣味兒,吳雅用手機錄下了這一切,然后毫不避諱的發到了當時為了給江北出氣,而建的群組之中。

  這個群的人不多,只有十幾個,但都是江北和吳雅的好朋友。

  事情結束后,江北也被吳雅邀請到了群里。

  此時吳雅的小視頻一發,立馬在群里點燃了除夕的激情。

  博文第一個發言,一個哈士奇的驚訝表情。

  陳樹第二個發言,一個大拇指。

  鄧琪琪第三個發言,三秒的語音里滿是驚訝:“這是在江北家嘛?天空好藍!”

  然后,群里就開始了激烈的討論。

  自從上次那件事情過后,群里這些并不熟識的人,彼此也都成了朋友。

  雖然交情有深有淺,但無一例外,都沒把這份簡單的友誼里參雜任何功利想法。

  看著群里人的討論,江北深藏功與名。

  占了便宜,絕不賣乖,是他一直以來的風格。

  放過了炮仗,三人并沒有結束除夕清晨的工作,長輩們把貼對聯兒這項工作交給了這三個晚輩。

  一般人家的對聯兒都是在市集或者街邊小攤上買的,而江北家的對聯兒則是江北那個不喜說話的老爹親自寫的。

  老人的字兒并不筆走龍蛇,是地地道道的楷體。

  一筆一劃都很規矩,雖說少了些飄逸與瀟灑,但卻工整無比。

  如果不是近十幾年村子里的生活整體提高了不少,以往過年,其他人家都會拿著紅紙來江家求字。

  日子富裕些的,還會帶些豆包兒、凍梨當做犒勞。

  至于手寫對聯兒,前后幾個村子,幾乎也只有江北一家把這習俗堅持了下來。

  江北那個沉默寡言的老爹江慶一曾說過,有些傳統是沒用,但沒用也不等于可以隨便拋棄。

  所以他給江家制定了一個新家規。

  等有一天他老了,提不動毛筆,江北和江南這兩個江家小子,便要抽出一人接替上這活兒,然后等他們也老了的時候,再往下傳承。

  這是一種傳承,而傳承的意義,自然不能用尋常“功利”的眼光去打量或評價。

  大門口、屋門口貼的都是寓意吉祥如意的上下聯加橫批。

  江慶一落筆書寫,江北思考做對。

  院子大門口,江北做“一帆風順吉祥到,萬事如意喜臨門”,橫批“幸福人家”。

  房門口,江北做“歡聲笑語賀新春,喜聚一堂迎新年”,橫批“合家歡樂”。

  江北深知新年對聯不求艱深晦澀,但求通俗易懂,圖個喜慶,所以并沒有賣弄才情。

  而井口、牲畜圈、倉房、汽車上則分別貼上了“井泉大吉”“六畜興旺”“五谷滿倉”“出入平安”等通用短聯。

  等到把這些通通寫完、貼完,時間已然到了晌午時分。

  在他們貼對聯,放鞭炮的間隙,江北的老媽和二嬸兒,已經做好了一大桌子豐盛的菜肴。

  醬豬蹄、小雞燉蘑菇、五花肉燉酸菜、鯰魚燉茄子…等肉類沖擊著吃貨吳雅的視覺和味覺。

  她能明顯感覺到,從小年到除夕這一周時間里,她至少胖了3斤。

  而“罪魁禍首”自然就是東北這濃烈的食肉風氣,還有她那張完全管不住的嘴。

  一開始,她還信誓旦旦的告訴江北,自己是怎么吃都不胖的體質…

  如今一看,很打臉!

  吃過午飯,江北老媽神秘兮兮的從零下三十多度的室外,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進了屋。

  “兒子,猜猜這是什么?”

  江北嘿嘿一笑,直接說道:“凍柿子和凍梨!”

  老媽這種“猜猜看”游戲,每年都玩兒,而江北自然每年也都能猜到。

  凍柿子和凍梨,其中江北最喜歡的就是凍梨。

  凍梨的誕生,既證明了東北人民的智慧,也側面反映了東北當年的貧困。

  早些年間,由于食品匱乏,外加沒有水果保鮮技術,凍梨和凍柿子幾乎是普通人家,冬天能吃到的唯一水果。

  后來日子好了,加上江家因為工作原因,搬到了饒河城里,村里人便不再登門求字,自然也就不再給他家送著凍梨。

  等到如今,水果冷藏技術、保鮮運輸技術無比成熟,哪怕在三九天,也能吃上新鮮水果。

  這便導致凍梨在市面上越來越少,且逐漸退出了東北新年必備食品清單。

  吳雅在京城從沒吃過這種賣相“慘烈”,吃法有趣,味道喜人的水果。

  江北告訴她,解凍凍梨的步驟,用東北話說叫做“緩(花n,一聲)”,意思就是化凍。

  用冷水一泡,冰涼的凍梨周身就會結上一層冰,然后用手一捏,那冰層就會裂開,而里面原本堅硬的凍梨也會變得軟軟乎乎。

  而準小叔子江南則用他的理科知識,硬核解釋了關于為什么要用涼水化凍的原因。

  一通解釋過后,江南成功把吳雅這個藝術生講的頭腦發昏。

  “江南,別說了…”

  吳雅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尷尬的打斷了江南的“物理魔法”。

  當她親手捏碎一個“緩(花n,一聲)”好的凍梨的剔透冰層,一口咬下去,口感綿密,汁水濃郁且冰甜可口。

  不吃不知道,一吃嚇一跳。

  原來這黑不溜秋的凍梨竟然能如此美味!

  “這個好好吃!”吳雅的嘴唇邊被冰的發紅,卻仍是“愛不釋口”,又捏碎了一個凍梨的冰層。

  聽她這話說完,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吳雅的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讓人由衷的開心。

  她自然不會知道,以往兩年,孫葉回到這里,氣氛從未如此輕松。

  下午的時間很悠閑,吃飽喝足后也沒有其他“工作”要做。

  江北覺著在家干呆著無聊,便又帶著吳雅和江南開始四處轉悠。

  東家逛逛、西家看看,時不時的還能碰見小時候的同學或朋友,樂呵呵的敘敘舊、聊聊天。

  留在村子里的同齡人,大多是初中或高中就輟了學,早早結了婚生了子的那些人。

  他們或主動、或被動的放棄了知識改變命運的機會,接過了父輩們手里的手藝,或種地、或做工。

  雖然日子過的辛苦,但也踏實。

  而如江北這樣在外地打工拼搏的人也不在少數。

  只不過這批人已然是學會了“報喜不報憂”,不論真假,過年時都穿的光鮮亮麗,極力的表現著自己在城市里的“好生活”。

  或許他們在大城市遭受的白眼,遠比此時收獲的羨慕目光更多,但仍在過年時擺出一副“我在大城市生活的很好”的樣子,穿戴名牌、出手闊綽。

  有的甚至一趟過年,就要“傷筋動骨”一兩個月,但卻仍然樂此不疲。

  尤其是當一個村子里,這群外出拼搏的人很不湊巧的聚在一起時,這種更像是“孔雀斗艷”式的彼此試探、炫耀,更為明顯。

  而今年,村子里的青年一代,被人討論的最多,自然就是江北。

  前兩年在京城買了房結了婚,如今兩年沒到又離了婚,聽說還發了財,給自己家的老房子改成了二層小樓…

  尤其是這次過年,江北竟然帶回了一個大明星…

  傍上了明星富婆,拋棄了結發妻子;中了彩票頭等大獎;做買賣發了財…

  種種傳聞之下,讓江北儼然已經成了村子里茶余飯后的談資,亦成為了那些同樣拼搏在外的同鄉人最想親眼見見的人。

  有的是真想江北敘敘舊;有的則是一門心思想要戳破有關江北的一些牛皮。

  只不過,這些人絲毫不愿意去了解,這牛皮是否是江北自己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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