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和桃子緩緩走過,江北羨慕的看著兩人的背影。
聽著二人之間的談話,原來阿星也是有幽默細胞的。
回到酒店后,江北打開手機看了下接下來的行程,從贛州到景德鎮大概需要六個小時的車程。
又查了查游覽贛南圍屋需要的時間,半天左右。
這樣一來,明天的行程剛好排滿。
第二天一大早,江北六點多就開著“窮b”趕向了龍南。
贛州的圍屋主要分布在位于贛南區域內的龍南、全南、定南和安遠幾個縣城。而LN縣正是他今天的目標地點。
上了公路,江北打開導航后才發現,自己正在往廣東方向回趕。
早知如此,莫不如在湛江的時候直接去往贛南…
贛州山多林密,兩個小時的車程中,江北能看到公路兩側的群山環繞。
尤其是行駛到車輛稀少的地段,仿佛周身的山巒都是獨獨為江北一人準備。
江北依然帶著良仁在武漢時送他的墨鏡,左手搭在車門上,感受著林間的習習涼風和新鮮空氣。
楊村燕翼圍是他的第一站,據傳實在康熙十六年竣工,“燕翼”二字取自山海經中“妥先榮昌,燕翼貽謀”,意為深謀遠慮、榮昌子孫。
圍屋很高,墻體呈灰褐色,讓江北遠遠便能見到。
走近燕翼圍,江北竟然見到數株自高墻轉風中長出的雜草,在灰褐色的圍屋外墻上,成了一道綠色的風景線。
進到圍屋內,江北發現這里的景象,和想象中以及網絡圖片上大有不同。
在遠處觀瞧之時只覺得圍屋造型奇特雄偉,走進后發現在處處都是風霜留下的痕跡。
燕翼圍共有四層,層層環通組成圍屋,而且還是數量較少的方形圍屋。
圍屋中間的空地上,還有兩排低矮的土坯房,窗戶和門還都是老舊木質結構,棚頂也只是用了無數片黑瓦鋪就。
地面上,是河里最常見的大號鵝卵石鋪成的地面,雖然不那么平整,但踩上去卻很舒服。
在這里江北看到了幾名老人,雖然此處已經成了景點,但這些老人依然佝僂著腰,守候在居民聊聊的古樓中。
一處門洞下,一個老奶奶正拎著一個紅色塑料桶坐在長條石頭上歇腳,似乎她也習慣了時不時外來的游客。
江北緩緩走了過去,坐在了老奶奶身邊,她和江北印象中的奶奶很像。
都是穿著綠色的軍膠鞋,寬松的灰色褲子,褲腿兒還用手挽了幾圈,做成“九分褲”的樣子。
唯一不像的是,江北的奶奶沒等佝僂下腰就死了,而眼前的老奶奶則已經快劃出一個“句號”。
江北想和她聊聊天,但兩人溝通起來十分吃力。
老奶奶的客家話,江北只能靠手勢和及其稀少能聽懂的詞匯去猜。
外加上老奶奶的耳朵還不太好,這導致簡簡單單的幾個問題,一老一少愣是聊了半個多小時。
好在老奶奶沒惱,江北也沒煩。
在這半個多小時里,他從老奶奶的口中對燕翼圍有了些了解。
圍屋中最多的時候住著五百多人,隨著國內的經濟發展,很多條件好的住戶早已經搬了出去,住上了嶄新的樓房,過上了小康的日子。
余下的十幾戶,都是經濟條件較差的,其中數江北面前這個老奶奶的日子最難。
老人今年已經八十多歲,在燕翼圍已經住了60余年。
她的老伴兒已經過世,如今只剩下她和一個殘疾的兒子在圍樓里生活。
老人的兒子今年46歲,殘疾在床已經20多年。
喪失勞動力的娘倆只能靠著村里的救濟金和鄉親們的接濟過日子。
聊到這兒的時候,老奶奶布滿滄桑的臉上盡是愁容。
“我死了不要緊,可我兒子怎么辦…”
江北的眼淚毫無察覺的淌出了眼眶,東北有個詞“扎心”,江北此時就覺得很扎心。
生活苦至于此,哪怕是過路人,也難以不落淚。
和面前這個老奶奶相比,他曾經的那些事兒,能算什么?
老奶奶見江北哭了,本來愁緒滿面的臉上倒是添了幾分笑容。
她笑瞇瞇的抬起滿是老人斑、褶皺又枯干的手,幫著江北擦了擦眼淚:“沒事的,沒事的…”
江北也擠出一個笑臉,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的相機,他想給老奶奶拍張照片。
老奶奶笑呵呵的點了點頭,還捋了捋灰白的幾縷碎發,坐在長條石頭上,和努力的想要伸直腰桿,可還是沒成功。
咔嚓!
這一刻被江北手里的相機定格。
拍完照,江北幫著老奶奶把桶拎回二樓,同時他也看到了老奶奶那個臥床二十余年的兒子。
他很瘦,頭發很清爽,雖然穿的很破,但很干凈。
從之前老奶奶拎著的紅色塑料桶就能看得出來,老奶奶很愛干凈,她的兒子也很愛干凈。
此時床榻上的殘疾中年人身上披著薄薄的被單,床邊還放著幾本快被翻爛的舊書以及一冊冊寫滿潦草字跡的本子。
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和江北昨夜在黃金廣場上看到的阿星一般。
只不過阿星的面無表情是少年郎的冷酷,是他性格所致。
而江北面前的中年男人則是被命運擊倒后的麻木與無奈。
他們有著一樣的眼睛和表情,雙目炯炯眼里有光。
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可惜一個是在廣場上跳著復雜舞蹈的舞者,一個是臥在床榻上二十余年的殘疾。
生活的黑色幽默就這樣赤裸裸的擺在了江北的眼前。
老人的家里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毫不為過,除了床和一把木頭椅子以及一個老舊的柜子外便再無他物。
老奶奶拉著江北坐在了椅子上,自己則坐在了兒子的床邊。
她知道自己和江北溝通費勁兒,便笑著指了指自己兒子寫的本子,示意江北可以看看。
中年男人沒說話,用僅有能動的一只手將本子遞給了江北。
本子是江北小時候經常用的老式“教案”,字很亂,但還是能辨認出內容。
這是一篇的格式簡單的,對賬押韻都沒有規律的,辭藻不華麗的詩歌。
“如果我能奔跑,那該多好!我想去天安門看看,父親曾說那里的廣場很大很大。”
“如果我能奔跑,那該多好!我想去再去山里轉轉,我還記得當年藏起來的糧票在哪一棵的樹下。”
“如果我能奔跑,那該多好!下雨也好,淋濕也罷,不跑到氣喘吁吁絕不停下。”
“如果我能奔跑,那該多好!我要背上我的母親,去隔村的林子里,摘一捧她最愛的櫻桃。”
只是他不知道,隔村的那片林子里早已沒有了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