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國內眾多獨立音樂相比,羅林算是混的比較好的,十幾歲就出來當鍵盤手的他,曾經組建過樂隊,當過主唱,在全國各地飄了十年之后,雖然沒有賺到什么錢,卻積累了豐富的創作和演唱經驗。
目前在南疆擁有了自己的音樂工作室,并且在一家唱片發行公司,擔任音樂總監。
當然,這個‘混得好’是相對而言,國內的歌手真正出名、能賺到大錢的,只有頭部的那些少數,目前的羅林在歌手中,并不出名,和‘明星’二字還不搭邊,更多的,倒是像一個吃音樂這碗飯的技術人員,收入比普通工人稍高,可遠不到‘發財’。
尤其是去年,踩了個不大不小的坑:他自籌經費,出了一張流行和時尚音樂拼湊的專輯,結果經過公司的大力宣傳之后,卻只賣了2000多張…
這一下,就把他多年的積蓄虧了一大半,唱片公司那頭,老板也私下找他談過,雖然話沒有明說,不過意思他聽出來了,讓他安安心心的當技術總監,他的音樂才華是有的,但是個人風格,不一定適合市場。
短時間之內,除非有特別好的歌,否則恐怕不會再幫他發唱片。
哪個音樂人甘心一輩子做幕后?
從那之后,羅林幾乎天都在外面跑,要么去泡圖書館,要么就去各地采風,忙活了大半年,最近終于有了一個新想法:
他要唱民歌,把本地的民歌收錄在一起,做一張專輯。
但是這個事,依舊要錢,要資源支持。
“老羅,又是大雜燴啊?”
聽了羅林的想法,唱片公司的馮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盡量用比較平和的語氣勸說:“上一張就是大雜燴,流行歌曲,砸了,這一張你又來大雜燴,唱民歌,你想想,咱們這地方,民歌都唱了幾千年,也沒有多少傳唱度,你出唱片,誰買?”
“馮總,我這次對民歌的演繹方式有所調整,用另外一種方式去唱。”羅林解釋說。
“你送得小樣我聽過了。”馮總擺擺手:“說到底,還是那些歌,我要想聽吐魯番的葡萄熟了,我為什么不聽關牧村的呢?我要想聽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我為什么不聽吳影的呢?”
頓了頓,起身給羅林加了點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弟,再怎么說,咱們是通俗唱法,唱這些民歌,如論如何不過人家專業美聲,再說了,這是什么年代,20世紀了,現在的年輕人聽什么,聽忘情水,聽雙節棍,聽邁克爾杰克遜,聽古巨基謝霆鋒,誰還聽民歌啊?南疆的民歌,和內地風格也不搭。是吧。”
羅林沉默了一會,點點頭說:“我知道了。那馮總您忙吧。”
說完,起身準備走。
“你干嘛去啊?”馮總問。
“我…”羅林也不曉得自己接下來該干什么,腦子亂亂的。
“你去工作室看看,那邊收了幾首歌,你找幾個駐場的歌手來錄一下,選幾首好的給我。劉大女神要出新專輯了。”
馮總雖然沒答應出錢給羅林出專輯,但是在專業水準上,還是很信任羅林的水準的,無論他的專輯再怎么賠錢,音樂總監的位置還是相當的穩固,需要倚重于他。
“又要賣歌?”羅林皺了皺眉頭。
他不太習慣馮總的經營方式,明明是唱片制作發行公司,但背后做的,大多是音樂掮客的勾當。
不是說這樣不好,音樂掮客是中間人,即滿足歌星的需求,又解決了那些才入行新人吃飯的問題,公司賺錢雖然不多,卻是非常的穩,還能在圈子里結交一批人脈關系。
可是,羅林覺得自己是個音樂人,而不是個商人,總是做這樣的事,未來的出路在哪里?
“行了老弟,別想不開了,這樣,你最急多花點心思在公司的事情上,等下半年,公司光景好點,我考慮給你出一盤專輯,你想唱啥就唱啥。”馮總安慰說。
“行,那我去了。”
羅林來到音樂室,
早就有幾個很年輕的歌手等在這里,看見他來了,一個個紛紛起身叫‘羅老師好’,言辭之中很是尊重。
從這些年輕人的身上,羅林好像也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對音樂和未來充滿了理想,為了這些理想,可以拋下年輕的自傲,向任何能給自己帶來機會的人,表示出足夠的謙恭。
然而,世上很多事和書里寫的是不同的,
一個人,足夠的有天份,足夠的努力,足夠的能溶于社會,適應社會規則,那么他的結果…
大概率,還是一事無成,普普通通。
活到他這個年紀,很多都已經看明白了,有時候做人和賭博區別不大,運氣很重要。
當然,運氣來了,沒有準備,那也是不行的,人是不是頹了廢了,區別就在于,運氣還沒來的時候,愿不愿意為了根本不知道合適會到來,甚至永遠不會到來的運氣,去做那些看似無用的努力。
就比如幫著公司選歌、選人,馮總那個話羅林聽明白了,意思是他好好干,將來還是有希望能錄歌的。
“這樣,大家放松,先各自唱一首你們覺得自己最拿手,最適合自己的歌,然后我再來給大家分配…”
從錄音棚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羅林和一幫年輕歌手一塊吃的盒飯,沒怎么吃飽,打了個電話回家,問小朱吃了沒有,沒吃的話,帶兩個馕包肉回去。
說起小朱,羅林覺得自己還是蠻幸運的,在走穴生涯中遇到這么一個女孩子,愿意陪著自己吃苦受罪,跟著自己走到今天。
可惜,沒能給人家太好的生活。
哪知道電話里小朱語氣頗為急切,說有人來找你,剛才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你是不是在錄音棚里關了手機?
你趕緊回來,好像是跟你談出專輯的事。
“好,我立刻回來。”羅林掛了電話,騎上小摩托,一扭油門,朝家里奔去。
第二天早上,陸岳濤接到了朗明的電話,朗明把目前羅林的大致處境先說了一遍,然后才說道,他準備了一年,攛了一張全部是民歌的專輯。
名字就叫做西域情歌。
其他的,朗明暫時沒有和羅林談的太深入。
陸岳濤讓朗明把專輯電子版發過來先聽聽。
中午的時候,郵箱收到了大容量郵件,是這張專輯的五首主打歌,包括吐魯番的葡萄熟了、花兒為什么這樣紅等等。
陸岳濤從頭到尾聽了一遍。
沒錯,就是記憶中的那個聲音,就是他最巔峰時刻的聲音。
事實上,羅林從這張專輯開始,始終保持在巔峰,而且他是一個真正的音樂人,不僅是歌手明星那么簡單,大紅大紫之后,反而能夠再次潛心認真做音樂,專業能力并不弱于國內頂級的制作人。
“發一張專輯,大概需要多少成本?”陸岳濤問。
朗明這一趟出差,去之前就做了足夠的功課,想都不想就回答了這個問題。
僅僅是制作費用,幾萬塊錢就行,主要是在宣傳上。
這就不好說了,有渠道,各方面關系好,那就便宜,十幾萬能起到幾十萬的效果;
反之,花了幾十萬,也許只有幾萬塊錢的效果。
拉平均算,一個普通歌手出專輯,正常的宣傳力度,所以費用加在一起,30萬差不多還是需要的。
“動聽網現在已經開始盈利了,賬上有錢,你這樣…”
陸岳濤想了想,讓朗明直接把羅林簽下來,即簽歌,也簽人,和朗明一起,籌備未來動聽網音樂制作發行部門的總監。
到了晚飯時間,朗明再次來電話。
和對方已經談妥,但對方除了正常的工資待遇之外,個人專輯的分成等等常規之外,還提了兩個要求。
對方提了兩個要求,一個是要解決住宿,畢竟成為動聽網的員工之后,他肯定不能繼續住在北疆;
二是希望未來可以專心做音樂,不負責動聽網對外的交流,對內的管理。
“工資多少錢?”陸岳濤問。
“5000。”朗明頓了頓:“他還有個女朋友,一起過來的話,一時半會的未必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這樣,多加一千萬,給他開到6500,住宿的問題自己解決。”陸岳濤說。
“你要走?”馮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羅林,說:“老弟,你今年三十了吧,想問題怎么和小孩子一樣,這么沖動?”
對方給的工資是要高一點,也答應出專輯,可是并沒有待遇上本質差別。
對于一個已經在公司里樹立了地位的音樂人,即便跳槽,也總該經過深思熟慮,哪有一夜之間就做出決定的?
他現在手頭就那么幾首改編的民歌,靠著這個,去賭一個未來?
失敗了怎么辦?
那就等于再次白手起家。
“馮總,我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謝謝您這幾年對我的關照。”
有些話羅林不好說。
在目前這個公司,他已經看得很清楚,老板的心思并不在做音樂上,再留下去,和自己的理念只會越走越遠。
與其在這里消磨歲月,不如出去拼一把。
畢竟,他并不是土生土長的南疆人,從高中就出來打拼,他的足跡幾乎走遍半個中國,所謂的‘安定生活’對于他而言并沒有外人想象的那么重要。
只要有音樂,處處都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