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聞笛在思考的,并不是此刻胸中的恐懼,勉力壓抑的想要認輸投降的沖動。
如果把頭腦聚焦在那些事上,心思就會被恐懼和自卑感所占據,而無法進行其他的思考,無法找到最優解了。對于自己隊長的身份,對于戰隊的孩子們來說,那將無異于“出賣”,無異于把戰隊的命運,交到他人的仁慈手里。
暫且把認輸作為一種選擇,但心…依然要集中在可能的勝算,集中在自己忽略的信息上。
——回過頭想一想的話,這名“強者”的戰法很奇怪。
一方面,他面對初次進入“偉大航路”,總賞金不過1億900萬(路飛3000萬、羅賓7900萬)的“草帽一伙”都會糾結,會被路飛、山治和索隆的攻擊命中,也攔不住全力撤退的路飛他們。
另一方面,他對于實力更強的“黎明之花”和“四皇”卻頗為從容,不但一擊打倒了葉明珠,還把兩名“四皇”斬落馬下。
雖然前者可以理解為他在藏拙,在誘敵深入,但,真的有必要嗎?干脆把路飛他們解決了,讓情報一點兒都傳不出來,豈不更好?
難道說,不是“不想解決”,而是“辦不到”?
這家伙雖然來去如風、一擊致命,看起來非常適合追擊斬殺的樣子,但其實…“追擊”,反而是他的弱項嗎?
另外,還有一些…
跟路飛戰斗時的局勢,與現在局勢的區別。
島上紫霧彌漫,生物匿蹤,這詭異的氣氛。
這家伙“獨行輪回者”的身份。
從他的立場出發,本來可以選擇,卻“沒有選擇”的兩種策略,以及其中反映出的事實。
他讓我看到的事實,他沒讓我看到的事實,他想要隱藏的事實。
拼湊、推測、組合、猜想、驗證。
三種猜想——可以驗證的猜想,無法驗證的猜想,需要麻煩一些才能驗證的猜想。
我的選擇。
我的——勝算。
“吁…”
何聞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恐懼和怯懦,仍然像是兩只破鑼,在腦袋里嗡嗡作響;但心,或者說大腦卻清醒了,清亮得像是秋天的月夜。
——好吧,只有這樣做才合理啦。
她張口。聲音不高卻很清晰。
“…只分勝負,不決生死,如何?”
“呵!”身后的青年笑了,“好主意,但討價還價對強者無效。我這邊,也并沒有‘讓你贏’這個選擇。”
“這是當然!”何聞笛點頭道,“您最好的選擇,自然是繼續‘投降或死’的二向選擇,繼續對我們下殺手,任何顧慮都是畫蛇添足,對您自身不利的。但,您也確實欣賞我們,愿意給我們一個活下來的機會,不是嗎?”
“…你到底想表達什么?”
“我的意思是,”何聞笛昂首道,“請您繼續‘追殺’我們,而我們則要在不殺死您的前提下,將您和‘紅蓮公會’擊敗!實力的差距、勝負條件的落差…全都對我們不利。但,如果這樣我們還‘贏’了的話,就請您幫我們在公會干部面前美言,說明這全都是克萊姆那個賤人的算計,我們一開始并不想與貴公會為敵!之后的通緝也請免了。”
聽到何聞笛這幾乎可以算是“傲慢”的發言,青年卻并未動怒,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還是想軟化我!”他說道,“既不明確地‘投降’,又想要淡化咱們之間的敵意,把生死戰斗變成‘獵殺競賽’之類的玩意。世間真的有這種好事嗎?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跟你們對話,見一個殺一個就是了。”
“確有此意。”何聞笛坦承,“不過,您真的有選擇的余地嗎?畢竟,我們雖然是‘弱者’,但‘萬一’贏了的時候,留不留手也是由我們決定的呀。”
“哈!”青年笑了,“這也的確。勝者才有權利說三道四,而輸家只能閉嘴!所以——你就先去死唄,小丫頭?”
直刺!
他的“所以”剛剛出口,手中匕首就已經刺中了何聞笛的后頸。
血光飛濺,少女的身體頹然倒地——并沒有。
事實上,“鬣狗”剛一出手,就覺得手感不對了。指間上傳來的,最初是正常的,刀子劃開血肉的感覺,后來卻像是刺中了什么都沒有的“空間”。
何聞笛的身影消失了,再出現時已在五步之外。她滴溜打了個轉,回身面對神色如常的青年,鞠了個躬。她的脖子上還有淺淺的割傷。
青年也被擊中了,他的肩頭被長刀砍了一下,豁了個小口子。那是何聞笛臨走時回贈的一刀,很淺、沒有流血,而且還在快速愈合。
“感謝您教我這招‘突然襲擊’,真的沒有一點氣息,語言也聽不出異樣,簡直能跟我這招‘隱身’相比了。雖然聽起來像嘲諷,但我是很認真的。”
何聞笛露出苦笑,不失禮貌地說道。
“…那么,在開始廝殺以前,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實不相瞞,我們隊里總是稱呼您‘那家伙’、‘那貨’、‘那強者’、‘那大佬’,說多了總覺得別扭。”
青年陰沉晦氣的臉上,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笑容。
他聳肩作答,“公會老哥叫我‘鬣狗’,但我本人并不喜歡。請叫我‘米利亞’吧!這是父母贈予我的最初的名字,我希望‘它’會成為你們的前輩和朋友,而非死神。”
“我也希望!”何聞笛點頭道,“只是,未必要在‘紅蓮公會’中,苛刻的規章限制下。另外,我的名字是‘何聞笛’,隊友嘛,你自己去問她們就好了!”
說罷,何聞笛腳下的地面裂開了,然后又閉合。
在這一開一合之間,何聞笛的身影已經憑空消失,“紫霧”也捕捉不到她的蹤跡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另一件事物——隱藏在附近巖縫中,背著攝像頭的小老鼠。那里面存著失去聯絡后自動拍攝的錄像,被何聞笛用線拽走了。
看似是很完美的逃跑路線。
然而,青年——“鬣狗”米利亞嘿然一笑,并不多言,把手中的刀子抓得更緊了。
何聞笛的這些小動作、地下敵人隱約的動向,全都逃不過他的視線。也就那個“神奇的隱身能力”算是有點兒麻煩。
只是,無論放她逃去這點,還是讓她帶走情報這點,對青年而言,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另外,也確實如何聞笛所料的那樣,這位青年看似神出鬼沒,但“追殺”卻并不是他的強項,硬要追擊,反而可能露出破綻。
所以,他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
他此時思考的反而是,希望女孩們的身體夠結實,能在之后的“獵殺”中活下來,不要一不小心死掉幾個。畢竟,跟那群“叛逃的弱者”不同,青年是真的很希望這群潛力非凡的姑娘加入“紅蓮”,用她們的意志和頭腦嶄露頭角!這樣,他的工作都能輕松一些呢。
沉吟、思考著,米利亞行動起來,悠然踱步,準備前去擊敗島上其他的“NPC”,最后再鎖定女孩們進行狙殺。
然而,實力強大能擊敗“四皇”,盤算又頗為成熟可靠的他,卻忽略了兩點至關重要的情報。這在此時還不顯著,之后卻成為了足以致命的“敗筆”。
其一,“五個女孩加入紅蓮公會,拉雅、布魯斯他們去死”,并不是五人能接受的事態發展。如果能接受,她們干脆不來這島上就好了。
其二,便是何聞笛在被刀子指著時想到的信息、做出的分析、選擇的行動,事實上已經頗為透徹,達到了米利亞無法想象的深度。甚至隱隱地,凌駕于米利亞的“成熟布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