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推移回現在。
于濃霧彌漫的濕原上。
隊伍步履沉重,步步驚心地奔跑著。
這原野詭譎無倫,處處暗藏殺機。能見度不過五米,稍遠便是一團輪廓。
生活在原野上的野獸們,也熟練地利用這點,捕食著輕率的人類。
跟緊前面的人就安全嗎?不,那可能是野獸利用“擬態草莓”冒充人影,像鮟鱇魚用燈籠捕獵那樣,捕食著途徑的生靈。
堅實的大地就沒有危險嗎?不,地下的魔獸可以一口吞下整支隊伍。
甚至,隊友的言語也不一定是可靠的。很多會模仿人言的魔獸,會吸引人進入草叢深處,成為食人植物的美餐。
“左邊是假的!高中小哥,右邊走!”
——何聞笛利用事前搜集的情報,及時勘破魔獸的陰謀,指點隊伍遠離危險。
“那邊危險,不能去!”
——水晶則用靈敏的聽覺,提前預判路況,回避攻擊。
奔跑中,兩個女孩的手一直牽在一起。
“小妹妹,你們好厲害!”黑臉小哥劉建軍佩服地說道,“要是我一個人,估計已經死了兩回了!”
“那也不會,有我在呢。”白臉小哥則很愛面子地說道,“不過是挺行的,小看你們倆了。”
“稍后再夸好嗎?”何聞笛汗顏道,“我很高興,但還是小心襲擊!”
——是的。
不久前,西索已經開始屠殺落后的考生,脫離了隊伍。最大的不穩定要素消除了。
青年隊隨之銷聲匿跡,極有可能是在準備襲擊。
跟著隊伍奔行的何聞笛,雖然沒放松警惕,但并不知道青年隊早些時候的商討,也不知道濕原上為她籌備的“奇謀”。
反而是水晶突兀說出的一句話,牽動著前偵探少女那本應冷靜沉著的神經。
“…你真要那么做?水晶?”
何聞笛額角冒汗,不敢置信地,聽著金發少女的出格話語。
“你要,做誘餌?”
面對何聞笛的質問,水晶點了點頭。
“我一直在思考,只有體力強了一點兒、比較抗打,其他方面依然是‘廢物’的我,能為戰斗做的事兒。”
“思考的結果就是這個了。”
“——我會做誘餌分割敵人,讓何聞笛和兩個大哥哥,能各個擊破。”
“你傻了吧!”
何聞笛不假思索地嚷道。
“聽好,等戰斗開始的時候,你就是我的耳朵!幫我看穿迷霧,偵測敵情!其他不需要你!”
聽到何聞笛的話,水晶點頭,又搖頭。
“…那樣,就夠了嗎?”
“誒?”
“我有不祥的預感…”水晶看向遠方,“前面的聲音很古怪。也許,會遇上咱們倆想象不到的事態。”
““…什么事態?水晶,你聽到了什么?”
“…不知道。”水晶茫然看向前方,“像是巨大的什么東西,在必經之路上。我不知道…”
何聞笛把水晶的手握緊了些。小小的掌心全是汗珠,熾熱得異常。
何聞笛不由得緩和了語氣。
“…獨自一個跑出去,你考慮過結果吧?”
“對方分散,咱們也會分散。是劣勢下的行險。…另外,‘我’大概率會死。”水晶輕聲闡述。
她的判斷與何聞笛完全一致。
讓人想起小松鼠的眼睛中,有隱隱的畏懼,有惶恐。卻看不到一絲猶豫、反悔或退縮,不打折扣地直視著同伴。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勉強自己,露出暖人的微笑。
——不行,不能讓她去。
——不能把“可靠的隊友”當作棋子。
——如果那樣做,自己跟“獵殺者”也就沒有區別了。
“…水晶。你知道,我最討厭哪個詞嗎?‘犧牲’。”
何聞笛板著臉,毫不留情地對金發女孩說道。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不許去。就算一起戰斗到最后,也比冒險行動,一個一個被干掉要強。”
聽到何聞笛的話,水晶卻詫異地搖了搖頭。
她的眼睛閃著光芒。
那不是求死者的眼神。
“‘劍下之物’…”她突然說出莫名其妙的話。
“什么?”
何聞笛沒聽清,但水晶也沒解釋。
她反問。
“何聞笛。如果我說我不會死,你能相信嗎?”
“我——”
何聞笛剛想說“不信”,卻想到了什么,詫異地看了女孩一眼。
她奔跑的步子,比之前在下水道中更輕盈了。
何聞笛之前還要稍稍拉她一下,但現在幾乎是并駕齊驅。
握在一起的小手也有了點力度,甚至可以說是“硬朗”…
“難道說,你的能力…?”
“還沒,”水晶搖頭,“但我察覺到了。西索先生的威脅、幾個小時的奔跑、被光頭先生攻擊…”
“也許,艱苦和危難就是能力覺醒的誘因。我不想錯過這次的機會。”
“你管這叫機會?”何聞笛瞪了她一眼,“對方想要咱們的命!”
“嗯,所以才更不能錯過。”水晶輕聲道,“如果我一直是‘累贅’,咱們就一直有生命危險!我不想再這樣下去!就算這次逃過了,下次呢?還有下下次呢?”
“我不能一直在何聞笛的保護下!咱們是同伴!”
何聞笛愣了一會兒。然后——
“…哦,這樣啊。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犧牲,而是‘運營’?”
“運營是什么?”
“沒什么,看你激動過度了,說個新詞兒讓你冷靜下。”何聞笛苦笑。
——嘛,玩過星際爭霸、魔獸爭霸、帝國時代,或者自走棋的玩家,應該都懂。運營,也就是在長期的對抗中,運用資源提升自己,讓實力變得更加強大的戰術。
“我了解了。”何聞笛沉吟道,“你可以去,水晶。不過有兩個條件。”
“…”
水晶默默等待著同伴的話語。
“第一點,”何聞笛說,“水晶自己來判斷局勢,是作為我的偵查員,兩人一起戰斗比較好;還是,已經到了不得不去誘敵的時候。我不準你熱血上頭,稀里糊涂地跑出去。”
“…嗯。”
“第二點,拿著這個。昨天教過你,知道怎么用吧?”
何聞笛把手里的東西塞給水晶。
——是手包。
——或者說,是隨身空間。
——雖說昨天教過水晶,也給了她物品的清單,但原本,是不打算讓她用的。
——畢竟,昨天的水晶,還是個不可靠的廢柴旅伴。
——今天,這結論該推翻了。
“…何聞笛,你用更合適。”
“常用的道具,我早揣在衣兜里啦。”何聞笛聳肩,“‘無光瀚海’的延伸用法,也多少有點譜了,有包沒包都差不多。”
“另外,那包里有個昏迷的光頭老哥。實在不行,把他掏出來當人質用。”
水晶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定會活下來的。何聞笛,我等著你。”
“行啦!誓言說太多就不靈了。”
何聞笛捏了捏女孩的指尖,叮囑她繼續盯住四周。
水晶點點頭。
感覺手心傳來的熱度又多了一分。
又沉默地跑了一段路。
“…來了。”
水晶臉色一沉,輕聲道。
“他們來了!”何聞笛提高音量,警告兩名高中生。
又問水晶,“哪個方向?”
“咕。”水晶面色蒼白,用力咬牙,像在下定決心。“——四面八方!”
“什么?!”
“他們找了很多幫手!”水晶喘息著說道,“至少十個,聽聲音像本地人!還有,一條巨大的——”
“蛇啊!!!!!!!!!!!”
發出這驚恐的吼聲的,不是何聞笛也不是水晶,甚至不是那兩個高中生。而是隊伍前方,跟隨著獵人考官正在奔跑的,獵人世界的原住民大漢。
隨即,其他考生也發出驚恐的尖叫。
也難怪這些兇神惡煞、壯得像牛的考生會驚異成這樣,因為那蛇真是出奇的大——其高接近三層樓房的高度,血盆大口能吃下一輛小轎車。
通體灰色,看上去倒是沒毒,但光是張開的血盆大口,分成兩叉的巨大舌頭,便能讓與它對視的人,剎那間呼吸停止。
剛才,如此巨大的怪物,竟然一直安分地在濃霧中隱藏著,直到周圍的攻擊開始才顯出身形!
已經不能認為是偶然了。這一定是,青年隊的杰作。
——為什么?
——明明是所有人都第一次到的獵人世界,為什么青年隊能像是主場似的,發起這么大規模的襲擊?
何聞笛腦子里一轉念,就明白了。
——對了!更遠的其他考場先不說,但達美妮濕地距肯特市僅六十公里。是能夠開車往返的距離。
——恐怕,青年隊他們事先來過這里,用鈔票和能力獲取了幫手…
——這種近乎犯規的行為,考官薩次會不會出手干預?
何聞笛抱著希望看向前去,卻發現猴子臉的考官動作平靜地跑過大蛇身側,帶領著尚有勇氣的考生們。
他似乎并沒有搭理這些騷動的意思。
“他們要跑遠了。”水晶輕聲道,“大蛇還有周圍的襲擊者,明顯是沖咱們來的。對了,大蛇頭頂有說話聲!聽著像喬納和那個女大學生!”
至于兩個高中生那邊——
“該死!”
劉建軍的身體微微顫抖,臉漲得通紅。
“他們這是作弊!調用當地人和魔獸什么的!而且,隊伍越來越遠了,他們不怕被淘汰嗎?!”
“別說廢話了,快準備戰斗!”許樂吼道,但他的身體比劉建軍抖得更厲害。“咱們決不能死在這兒!”
“追上隊伍的辦法,我這里有!”何聞笛接話,“咱們得引開大蛇,利用濃霧先解決雜兵——”
“怎么引開?!它沖咱們來了!”許樂驚叫。
沒錯!
大蛇低下了它巨大的頭顱,將血盆大口張到令人驚駭的大小。
一路沖開荊棘,驚散了附近窺伺的魔獸。以幾乎像是一輛小卡車的速度,嘶吼著,向四人飛撲而來——
似乎連空氣都被它吞噬了。明明隔著幾十米,卻好像能聞到蛇口中冰涼、腥臭的氣息。
許樂的身體,一瞬間僵直不動。
他想要戰斗,想要閃避,但壓倒性的恐怖,卻在此時占據了和平年代出生的,高中生的身體。
“快跑啊!你傻了嗎!”
反倒是之前一直愣頭青的劉建軍,更早地反應過來,拽著同伴的手就跑。只是,他跑錯了方向,沒有向側面,而是徑直往身后跑的。蛇的速度比他們快得多,這樣一瞬間就會被追上。
而何聞笛和水晶——
兩個女孩,沒有一個在這“恐怖”面前反應失常。
何聞笛是因為鬼滅之刃世界中的舍生戰斗。
至于水晶,大概只是因為天賦。
——之前,何聞笛就隱隱感覺到了。
——這孩子有戰士的天賦。
“水晶,你可以去!”
“了解!”
水晶敏捷地向側面奔跑。
何聞笛則狠狠地敲了自己的大腿兩下,拔刀,在原地臥倒。
——全速!
——全速把這里解決,去支援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