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
何聞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雙層木質小床。
陽光透過窗簾,照射在整潔的書架上。
聞到的是棉被那讓人困倦的清爽氣息。
何聞笛的意識也有些朦朧。
啊,對了。
我是在家里睡著了,今天是周五…
——周五嗎!
何聞笛一躍而起,大喊大叫。
“老姐!資料準備好了嗎!咱們準備出發!”
然而,客廳那邊,沒有聽到姐姐的回應。
反而傳來了老媽懶洋洋的聲音。
“吵不吵啊?你姐姐她出門買東西啦。今晚吃火鍋。”
“好啊!快告訴她,多買點五花肉!好久沒吃豬肉了!”
何聞笛高興地叫道。
“昨天不是剛吃過?”媽媽的聲音有點疑惑。
另一邊的門里,戴著金絲邊兒眼鏡,總是一副學者氣派的老爸也轉出來。
“光想著吃,功課怎么樣了?考試能及格嗎?你這是跳級以后的第一次大考。”
“別說及格,拿優秀都沒問題!就是追上姐姐的成績,還要點時間!”
何聞笛拎起巨大的毛毛狗,把它像把玄鐵重劍似的扛在身后,雄赳赳氣昂昂地,向餐廳走去。
“干啥呢,玩具別到處亂放!”
“行行,馬上放回去~”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何聞笛!”直呼其名的女孩聲音,在門外響起。
何聞笛心思一動。
“誰呀?”
“你姐!”對面沒好氣地答道。“買肉回來了,快給我開門。”
何聞笛笑笑,拉開了門。
與此同時,世界的暗處,被派來破壞何聞笛精神的青年“二太”,正因為與大正時代迥然不同的世界驚駭不已。
為什么,這里的房子都那么高,還都是玻璃、水泥造的?
為什么,路上的汽車那么多,開得那么快,款式也華麗、堅固得簡直異常?
為什么路人說的話,自己全都聽不懂?
為什么到處都是電線桿林立,樹木和青草也全都是同一個品種,像是人造的一樣…
我們熟悉的二十一世紀城市景觀,讓生于近代的青年徹底懵逼了。
但他終于還是決定執行任務。
找到精神世界的邊界,切開那道若隱若現的空氣墻,走了進去。
那里面,是做夢者的潛意識,反映著那個人的心像景觀。
做夢的本人難以進入其中,就算進去了,也只能是按本能行動的潛意識狀態,拖延點時間罷了。而外界的侵入者,只要能破壞掉里面的“精神之核”,就能將做夢者變成廢人。
在漫畫中,“柱”之劍士煉獄千壽郎的精神如同火海,熊熊燃燒著;野生兒伊之助的精神,是狹窄蜿蜒的巖洞;小色鬼善逸的精神,滿是對女孩子的憧憬與過度執著;而主角炭治郎的精神,是坦誠明朗的無邊天際。
至于何聞笛的精神世界…
完全的黑暗,深不見底。
腳邊涌動著冰涼的,有咸味的粘稠黑水。腳下是濕軟虛浮,隨時可能踏空的泥沙。空氣濁重,讓青年喘不過氣來。
在這片水域向前跋涉,越走越深,就像是在逐漸潛入海底。
心境也越來越忐忑不寧。
為什么那個看起來開朗機靈的女孩,會有這么沉重的內心世界…?
青年不得已點亮了火把。
但火把的光芒,也被周圍的黑暗侵蝕著,只能照亮身邊一小圈。
終于,找到了精神之核。
明明在遠處還看不見的。靠近時,卻一下子被它的清光晃花了眼。
澄澈,皎潔。
并不過于明亮,靜靜地閃耀著的,如同“月亮”的玻璃球體。
這就是了。
青年咬緊牙關,從粘稠冰涼的水中掙脫出去,要把手中的小錐子砸向球體。
然而,手卻被抓住了。
被冷徹人心的,小小的手,如同鐵鉗般扣住了。
“再往前一步,就殺了你。”
與何聞笛極為相似,又似乎有些不同。
那是名——披著粉白色睡衣,帶著慵懶睡意的黑發少女。
同一時間,幻境中的何聞笛的家。
肥肉在火鍋里騰騰地冒著熱氣,還有何聞笛最喜歡吃的魚片和菠菜。
桌邊坐著四個人,包括何聞笛的父母、她本人。
還有一個和她極其相似,幾乎像是雙胞胎的少女。
那就是何聞笛的姐姐。
年齡差了十六個月,身高高了兩厘米,胸圍大了一毫米。但是,姐姐的心性跟何聞笛一樣幼稚,還比何聞笛更喜歡挑戰和冒險。一年中只有一兩次,會表現出長姐靠譜的樣子。
“干嘛呢,怎么不吃?”看到何聞笛停下筷子,對面的女孩慵懶地笑了,揮揮筷子,“虧我特意挑了你喜歡的。”
“抱歉,還想再回味一會兒。”
何聞笛眼中閃著晶瑩的淚珠。
“對了。我之前,就是這樣跟家人一起吃飯聊天的啊。”
——在我死掉以前。
——在我陷入,這個“夢境”以前。
——應該是那只叫“魘夢”的鬼吧!該死,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什么之前?你睡糊涂了嗎?”*****挑起眉毛,“快涼了,你倒是吃啊!”
看著丟到碗里,在噴香的白米飯上面,汁水四溢的肉片,何聞笛一陣躊躇。
真的很想嘗嘗夢境里肉片的味道,口感是真的嘛。
但那樣的話,會陷得更深吧?
會增加死亡的概率吧?
混賬的鬼,用我最喜歡的肉來引誘我。
想著,何聞笛低吟道。
“…這還真是很像啊,表情、聲音,都和我知道的姐姐一模一樣。”
“只是,說的話就完全不同了。沒把肉全搶走這點,就不對頭。”
“那只鬼失誤了嗎?還是我的精神世界太奇怪,不好讀取呢?”
“或者,那個可能性嗎?老爸那個課題組,前兩年提出的‘精神浸染假說’…”
何聞笛審視著對面的女孩,凝神思考。
身邊的父母,好像機械失靈似的僵在原地。
“我聽不懂。我就是你的姐姐啊!”女孩爭辯道。
“如果你真是姐姐,就告訴我吧。”何聞笛淺笑,“咱們一起調查的那起盜竊案,進展怎樣?犯人抓到了嗎?”
“這,我怎么可能知道啊!因為你突然就失蹤了,那案子一直擱置——”
“這不對。”
何聞笛苦澀地否定道,淚珠從通紅的眼眶流下。
“如果是姐姐,就算為了悼念我,她也會把之前的事都完成的。”
“你說不知道,是因為你確實不知道。”
“——因為,你是我想象出來的存在。那件案子的后續我不知情,所以,你也不可能知道。”
“可,可是——”
“再問一件事吧。之后,我就要告別這幻境了。”
何聞笛手上,莫名多出了一把上好膛的雙管手槍。
——在夢中自殺,是唯一逃離魘夢幻境的方法。
“姐姐,你的名字是?”
“哈啊?當然是何弦——”
“錯。”
何聞笛打斷了女孩,打斷了她說出戶口本上那三個字,打斷了“正確無誤”的那個名字。
“果然,你只是我想象出來的啊。真正的姐姐,會一臉壞笑地,說出一個絕對錯誤的答案。氣得我都想打她。”
“算了。”
何聞笛一聲長嘆。
“啊,對了,假的姐姐。五花肉麻煩給我留著,等我回到‘真正’的故鄉,再和‘真正’的家人,一起吃吧。”
心中的哭泣不會停下。但自己不能停留在夢境。
“眠鬼”竟然會現身,這次測試、這個任務的危險程度,必須重新估算了。
少女瞄準自己的太陽穴,咬緊牙關,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