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還沒蔓延到汾陽城的時候,文成就已經從秦川的書信中得知此事,并得知鼠疫的傳播途徑和預防方法。
當即,文成立馬聯合城中開明之士,向當地官府預警,并請官府按照秦川給的方法,立即清掃城內各條街道和角落,再發動城中百姓洗澡洗衣、清除虼蚤、捕殺老鼠,且嚴禁直接接觸老鼠,更禁止吃鼠肉。
當地知州和諸多官員原本很不以為然,一是因為汾州境內還沒出現大頭瘟,二是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洗澡煮衣就能抵御大頭瘟。
但文成在當地士子中頗有名望,素來言之有物,一言九鼎,很多讀書人和鄉紳都信他的話。
最重要的是,城里的鄉紳士族都害怕大頭瘟蔓延到汾陽城。
于是,當汾州學子和鄉紳士族數百人一同到知州衙門請愿的時候,當地知州和其他官員只得按文成所說的,來個全城大清潔。
在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威逼下,城中百姓也紛紛動了起來。
汾陽城也被封鎖了,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饑民也進不來。
附近的饑民聽說靜樂和嵐縣有吃的之后,大多都跑那邊去了,在汾陽附近游蕩的并不多。
縱成還是和幾個開明之士發動城中鄉紳捐錢捐糧,在城外設粥棚賑濟饑民。
但封城預防大頭瘟和賑濟饑民這兩件事,本是相互矛盾的,城中鄉紳巴不得那些饑民走得越遠越好,免得把大頭瘟傳進汾陽城。
所以,沒人理會文成和那幾個開明之士,官府也不肯開城門給文家出城設粥棚。
這次,文成的名望沒起多大作用。
直到秦川到來。
秦川來文家提親了。
如今鼠疫疫情還不算嚴重,但秦川知道,用不了多久鼠疫就會遍布整個山西,并逐漸向北直隸蔓延。
所以,他得盡快把文素心娶回去,把文成也接到婁煩,再讓這個老丈人介紹些才子賢能過來幫他做事。
汾陽城當地官府知道他不好惹,又礙于文家的面子,便放他入城。
雖然時間很倉促,但秦川提親的三媒六聘一樣不少,那一整個大車聘禮,連城中鄉紳都咂舌不已。
秦川不缺銀兩,更不缺珠寶,除了六聘的斗、尺、秤、剪、鏡和算盤之外,還拉了好幾箱奇珍異寶過來。
說媒當天,文成見文素心臉頰熏紅地跑回房間后,便應下了這門婚事。
那天,文成還跟秦川在書房里獨處一個多時辰,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
而且,將秦川送走后,文成又獨自在書房里待了半個晚上。
那天之后,秦川就在汾陽城找間客棧住下了。
還在文成的引薦下,拜訪了當地眾多士子,有高門公子哥,也有窮酸童生,甚至有些不好讀書只好奇淫技巧之人。
當然,秦川也拜訪了汾陽城當地官員,有的對他閉門不見,有的打著哈哈應付了事。
說媒三天后,文家辦了一場不大的宴席,秦川則穿著嶄新官服,騎著高頭大馬,在抬著八抬大轎的紅衣侍從簇擁下,浩浩蕩蕩前往文家提親。
由于鼠疫蔓延,秦川和文素心的婚禮便一切從簡。
文家人丁并不多,因為大部分都跟文爭那老頭子去京城定居了,只有長房文成留在汾州。
文爭那老頭子已經回京了,再不回去的話估計那頂官帽就得掉了,文成只捎了一封信給他,這會兒估計剛到京城。
那老頭是見不著他的寶貝孫女出嫁了。
文成沒有納妾,膝下一子一女,獨女文素心年方二八,獨子文亦名年僅十二,他這一房加上幾戶偏房,再加上丫鬟和下人,都不到五十個。
除了自家人之外,文家只請了城內的親朋好友和少數街坊鄰里,擺了三十桌酒宴。
等秦川的迎親隊伍一到,行過一些從簡的禮數之后,穿著大紅嫁衣,披著紅蓋頭的文素心便坐上了轎子,在嗩吶和炮竹聲聲中,熱熱鬧鬧地出了汾陽城。
送親隊伍除了文家幾個族兄妹之外,還有文成的幾個至交好友,城里十多個士子,還有幾個專于奇淫技巧之人。
甚至還有一群鐵匠、木匠、磚瓦匠等等各種匠人。
這些匠人都扮成了文家請的幫閑,或趕著騾馬車,或挑著嫁妝,跟著娶親隊伍浩浩蕩蕩出城,然后朝東北邊交城的方向而去,打算從交城入呂梁山。
隊伍剛出城,東北方向忽然來了一支騎兵,約兩三百人,打馬狂奔斜斜攔在了迎親隊伍前面。
城頭上,有眼尖的認出了,那支騎兵是晉王府的護衛,領頭的好像是寧化王府的陶管事。
這下有熱鬧看了。
汾陽城誰都知道寧化王看上了文素心,先前曾派管事來向文家提親,想納文素心為側妃,但被文成以小女未及二八的理由推卻了。
如今,寧化王府的陶管事突然帶著晉王護衛攔在迎親隊伍前頭,傻子都看得出他們想干什么。
寧化王這是要搶親啊。
城里的鄉紳士族問詢紛紛趕上城頭,等著看熱鬧,就連汾州知州等眾多官員也來了。
山西沒有搶親的習俗 ,大明更沒有允許搶親的例律,但這只是相對于平民老百姓而言。
若搶親的是大明王爺,給當地官員十個狗膽也不敢阻攔。
陶管事確實是來搶親的。
兩天前,文成答應將文素心嫁給秦川的消息傳到了太原,寧化王朱敏濟勃然大怒,立馬向晉王府討了兩百護衛,加上寧化王府的護衛,湊夠三百人,由陶管事率領,趕往汾陽搶親。
陶管事在孟家莊吃過癟,對秦川早已懷恨在心,于是日夜兼程趕來,正好趕到迎親隊伍出城。
待那三百王府護衛將前路堵得嚴嚴實實后,陶管事便領著王府護衛陰仄仄地朝迎親隊伍逼去。
胸口戴著大紅花的秦川就在隊伍前頭,見一支騎兵突然斜斜殺出,攔在自己身前后,不由皺起了眉頭。
“大當家的,那人是寧化王府的管事,姓陶,你去塞外殺建奴的時候,這廝曾去過孟家莊,想把文小姐接回寧化王府。”
一名見過陶管事的紅衣侍從,走到秦川旁邊低聲說道。
“哦。”
秦川恍然大悟,又莫名笑了起來。
寧化王看上文素心這事,他是知道的。
看來,這王爺膽子比他還大,竟想從他手里搶他的女人。
“大當家的,三當家在今日早晨就已經到了,就在北邊五里外候著,這會兒應該已經發現寧化王府的護衛,并趕過來了吧,咱們要不要做掉這幫不長眼的?”
“不。”秦川搖頭。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就別見紅…不是,就別殺人了吧,過了今日再殺也不遲。”
“嘿嘿嘿,俺明白,一會俺告訴三當家的,讓他過了今晚子時再動手。”
“嗯…這倒可以。”
秦川正和手下嘀嘀咕咕的時候,陶管事已經領著王府護衛行到了五十步外。
“你就是秦川吧?”陶管事下巴揚得老高,斜著眼問道。
秦川笑了笑:“沒錯,我正是秦川,足下可是寧化王的狗?”
“我是…”
陶管事下意識的張口回應,但瞬間又反應過來,頓時勃然大怒。
“哼!牙尖嘴利。”
“姓秦的,我這次來,是要將文小姐迎回王府,我勸你還是乖乖將轎子放下,我可以饒你不死,否則…哼!”
陶管事陰仄仄地直冷笑。
秦川沒回應,只朝他身后望去。
遠處出現了一股塵煙,正朝他們奔涌而來。
“沒聽到我的話嗎?乖乖把轎子放下,否則…”
陶管事話沒說完,臉色就突然一變,急著猛然回頭往后看去。
“咳。”
秦川終于開口了,笑瞇瞇道:“陶管事對吧,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不宜殺人,但過了今日可就不一定了。”
陶管事沒回應,只定定望著越來越近的那支騎兵。
他看清楚了,足足五六百人。
“你給我等著,咱們走!”
陶管事臉色灰白,扔下一句狠話便跑馬而逃。
他帶來那三百王府護衛也倉皇奔走,眨眼就逃了個干干凈凈。
“走吧。”
秦川揮了揮手,然后帶著迎親隊伍繼續朝婁煩方向行進。
羅大牛率領五百關帝軍從秦川身邊經過時,望著他胸口那朵大紅花呵呵傻笑。
“咳,過了子時再動手,記得回汾陽城取糧食。”
“好嘞。”
羅大牛領著五百關帝軍追那些王府護衛去了。
那些護衛剛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已人困馬乏,哪里跑得過他們。
只小半個時辰,三百王府護衛就被追上了。
但羅大牛似乎不打算殺他們,只追在后面一邊哄笑一邊驅趕逐漸散亂的王府護衛。
汾陽城上的眾多官員紛紛色變,姓秦的還敢殺王府護衛不成?
事實的確如此。
被關帝軍緊緊盯上后,那三百王府護衛根本就跑不掉。
子夜剛過,王府護衛的營地便遭受了夜襲,陶管事在夜襲中被一刀劈死,三百護衛死傷大半,僅有不足百人得以僥幸逃脫。
第二天,羅大牛便回到了汾陽城,然后聚在北門外不走了。
這時,文成又在城中發動鄉紳士族捐糧,說游擊將軍秦川的兵馬愿意替汾陽城的鄉紳賑濟災民,甚至愿意將災民引向別處。
只要將糧食送到門外給秦川的兵馬就行了,他們會將饑民帶走。
他們沒說要多少糧食,自然是越多越好。
若沒有糧食,他們會自顧自離開,汾陽城外的饑民也會越聚越多,就怕到時候會捅出什么幺蛾子。
城中鄉紳都驚呆了,文成這是在幫姓秦的勒索糧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