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外三百人頭樹的消息傳到東葫蘆川時,任亮大吃一驚,接著意識到他的處境越來越不妙了。
他知道姓秦的跟他是一路人,都是賊,只不過披了一層官皮罷了,遲早要反。
只沒想到,姓秦的竟然反得這么快,手段還如此兇殘,直接把三品大員和三百官兵的人頭掛在太原城外。
如此高調的行徑,勢必會招來官兵的猛烈反撲,用不了多久,朝廷大軍就會兵臨婁煩。
他不知道姓秦的能不能守得住,他只知道,他有麻煩了。
跟官兵開戰之前,姓秦的肯定會先拿三座崖和東葫蘆川來祭刀,以除南邊的后患。
姓秦的早已今非昔比,如今他可是有不少火器的,婁煩那邊三天兩頭試槍試炮,炮聲遠遠的能傳到鐵史溝山來。
東葫蘆川大寨雖然險峻,但以圓木立起的寨墻抵擋不了火炮,若對方有十門以上火炮,只需轟上一天,寨墻就肯定得轟塌。
意識到不妙的任亮,急忙加強哨探,加固防御設施,并跑到三座崖山下找王剛豹五商量對策。
王剛豹五正高興不已,在山寨里喝酒慶賀。
在他們看來,姓秦的招惹了朝廷,用不了多久肯定會被滅掉。
這個心腹大患一除,他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三座崖地勢險要,官兵才懶得來找他們的晦氣。
任亮來找他們商量對策的時候,這兩人根本就不以為然。
他們見過明軍的火炮,那種虎蹲炮也就近距離打打散彈殺傷沖鋒敵軍,佛朗機炮能打得稍微遠一點,但打的實心炮子很小個,掀不起什么風浪。
紅夷大炮倒是很厲害,可三座崖地勢險峻,上千斤的紅夷大炮根本就運不上來。
姓秦的頂多搬上來幾門虎蹲炮和小佛朗機,這些個小炮對三座崖構不成威脅。
只要能撐過十天半個月,等朝廷大軍一到,姓秦的自會退兵。
看到這兩人的態度后,任亮知道,這兩個蠢貨是徹底靠不住了。
他只能祈求朝廷的大軍快點到來。
二月二十七這天,任亮沒收到朝廷大軍南下的消息,但他等來了姓秦的。
據探子回報,姓秦的率六百人左右,運了幾門小炮,已經過了鐵史溝山,正朝三座崖而去。
任亮立即點齊所有人馬,在東葫蘆川河東岸靜靜等待。
若有機會,他會立馬殺過去,和三座崖兩面夾擊姓秦的。
相比于任亮的緊張,王剛豹五得知消息后一點都不慌。
雖然上次關帝軍追擊建奴時,王剛豹五犯賤,率兵設伏反被對方殺得落花流水損兵折將,以至于他們部下如今只剩不到五百能戰之士。
但三座崖已經備了無數礌石滾木,就是來個兩三千人,也休想攻上來。
收到任亮率兵下山的消息后,秦川讓羅大牛繼續領著先登營去三座崖,自己則只帶一百紅衣侍從,往東葫蘆川而去。
見秦川只帶那么點人,任亮也不殺過去,只在河邊靜靜等待。
“任當家的,別來無恙啊。”隔著河,秦川抱拳笑道。
任亮抱拳回禮:“秦大人別來無恙。”
“任當家的,秦某就明說了吧,秦某已經跟朝廷杠上了,用不了多久就得跟朝廷大軍干上幾丈,在這節骨眼上,三座崖和東葫蘆川,秦某是必須要取的。”
“任當家的,秦某是愛才之人,待秦某取了東葫蘆川,還望任當家的能為你手下的兄弟們著想,免得秦某手上又多染些鮮血。”
聽到他這番話,任亮笑了笑,又抱拳道:“多謝秦大人好意,可秦大人已是自身難保了,任某可不敢上這條隨時傾覆的小船。”
“哈哈哈哈,上了小船,任當家的和東葫蘆川的東西尚有一線生機,可若是不上,那就是十死無生。”
“任當家的,你且仔細斟酌吧,秦某還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說著,秦川一拉馬韁,帶著紅衣侍從不緊不慢地離去。
任亮微皺眉頭,定定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沒有移開視線。
所謂三座崖,也就是三座高聳并立的山峰,王剛豹五等人的大寨就建在中間的主峰上。
王剛豹五把沿途所有哨塔的人都撤了回來,打算固 守主峰大寨,只要守住十天半個月,姓秦的自會退去。
關帝軍沒有遇到任何抵擋,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了主峰。
三座崖的地形并不復雜,但勝在一個“險”字。
王剛豹五的大寨建在主峰山頂,三面懸崖峭壁,唯有一面陡坡可上下山寨。
陡坡長只有兩百步左右,但非常陡峭,難以行走,而且坡上的樹木早已被砍得一干二凈,積雪也被踩成了雪水,跟泥土混在一起,讓整個山坡一片泥濘。
如今,坡上堆了無數礌石滾木,王剛豹五領著三四百手下站在坡上,歪著頭打量坡下的關帝軍。
秦川仔細查看一番那面陡坡和山寨,然后策馬前行,朝坡上喊道:“王剛豹五,我給你們二人一個機會,下山投降,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哈哈哈哈…”
山上的王剛仰頭大笑:“秦川,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在這空口白話,爺爺我勸你還是乖乖滾回去,等著朝廷大軍蕩平你的婁煩吧。”
秦川笑了笑:“你可要想好了。”
“呵,少廢話了,盡管放馬過來,你若能打得上來,爺爺我給你跪下磕頭。”
“好。”
秦川點頭,然后策馬往回走。
沒多久,關帝軍就開始紛紛動起來,一部分搬出隨軍運來的木板,敲敲打打拼湊著什么,一部分人則去旁邊不遠處砍樹,還有一部分列好陣勢,以防王剛豹五的人突然沖下來。
探子很早就把三座崖的地形摸清楚了,秦川也知道打三座崖最關鍵的地方就是這面陡坡,所以,他早早就想好了法子。
其實也不算什么法子,因為這種攻堅戰沒有巧勁可取,唯有硬頂上去。
那面陡坡長約兩百步,而他帶來的虎蹲炮和小佛朗機,射程只有一百二三十步罷了,打不了那么遠,只能讓火槍手硬頂上去,用燧發槍壓制上面的敵人,才有可能攻得上去。
但硬頂是可以借助器械的。
見關帝軍正打造器械,山上的王剛豹五不由哈哈大笑。
在他們看來,不論多厚實的大盾,也會被礌石給掀翻,大型盾車又上不了陡坡,姓秦的還能弄出啥玩意來。
大半個時辰之后,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們看清楚了姓秦的那些器械。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盾車,呈人字形,前端像箭頭一樣尖銳,還包了鐵皮,兩側的木板則斜斜往后,底部的圓木鑲有密密麻麻的鐵釘,約半尺長,放在地上的時候可以牢牢扎進泥地里,用來固定大盾,大盾內側和尾端還有四個扎腳,同樣可以扎進泥地里,用來固定,并頂住礌石和滾木的沖擊。
這盾車中間是空的,最寬處約有三尺長,里面大概能容納七八個人,盾車兩側的擋板上開有幾個孔,既可以用來瞭望,也可以從孔洞朝山上放槍。
看到這些盾車,王剛豹五的臉色變得很凝重,手下那四五百人也不安地騷動起來。
他們都看得出,這種盾車可以卸力,不論礌石還是滾木,撞到這種盾車時都會滑向兩側,造不成多大沖擊,盾車底部的鐵釘和那四根扎腳,可以把盾車牢牢固定在陡坡上,并一步步往上挪。
如今,姓秦的那伙人,已經拼成了二十架盾車,足夠把一百多兵力送上陡坡。
“怕啥,他們那盾車再怎么精巧也是木頭做的,多砸些石頭,統統砸爛就是了。”
見手下開始慌張,王剛故作鎮定,輕松地說道。
他這幾句話起了作用,原本騷動的手下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時,山下的關帝軍開始整隊,每三名火槍手配四名腰刀手進入盾車,然后將盾車抬離地面約半尺,喊著號子一步步朝陡坡推進。
其中,有兩架盾車配的不是火槍手,而是一門虎蹲炮和兩名炮手。
秦川穩坐在一根樹樁上,定定望著那二十架像蝸牛一樣緩緩移動的盾車。
這種倒v形的盾車,比表面看上去的還要結實牢固,因為不僅用了銀杉木料,里面還有不少鐵扣連接。
來這之前已經經過多次測試了,高速滾下的礌石撞到盾車時,會迅速滑到兩側,側面的擋板能卸掉礌石的沖擊力,減少盾車受到的損傷。
當然,如果是幾百斤重的大石頭,肯定是頂不住的,但幾百斤的大石頭沒那么容易搬得動,王剛豹五準備的礌石根本就沒有五十斤以上的。
拿下三座崖,只是時間問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