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龍的來意,是想看看那姓秦的到底是個什么的人物,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劫點糧食回去。
見對方兩百騎從容不迫地擺開陣勢之后,他就知道,這糧劫不得,對方的人馬并非烏合之眾,且這里離孟家莊只十幾里路,對方的援兵快馬趕來不過兩刻鐘。
姓秦的看起來倒是一號人物,難怪能在婁煩搞出這么大陣仗,連黃叢山和關帝山都被他給端了。
如今,耍點手段就能從杜家取兩千石糧食,就連嵐縣張家、東村胡家和靜樂吳家都栽在他手上了。
這家伙,太膽大妄為了,他就不怕朝廷調大軍鏟平他嗎?
介時,他劫來的糧食又帶不走,劫來何用?
馮一龍想不明白,也懶得在這耗時間了,一揮手,就帶著他的人調頭返回。
“大哥,咱們就這么回去了嗎?”
毛頭小子馮十三鷹從后面追上來,不甘地問道。
馮一龍搖搖頭:“這糧劫不得,姓秦的那支關帝軍戰力并不弱,就算劫得下來,咱們也必然損失慘重,對方援兵一到,咱們連糧食都運不走,得不償失。”
“可是…大哥,咱們也不能白走這一趟啊,要不,咱們劫張胡兩家或者靜樂吳家吧,他們每家都要給姓秦的運一千石糧食,最遲明天就會經過這里…”
馮一龍沉著臉打斷他:“十三,你忘了爹臨死前怎么說的嗎?”
馮十三鷹張了張嘴,最后泄氣地垂下頭不吭聲。
“爹臨死前說,馮張胡三家的規矩不能壞,誰先壞了規矩,誰第一個亡,有官身的大戶不能搶,一搶就得出大事,咱們馮家之所以百年不衰,靠的是守規矩,咱爹和祖輩用血趟出來的規矩。”
馮十三鷹低著頭:“大哥,俺曉得了。”
馮一龍把馬靠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道:“你放心,大哥不是迂腐之人,如今亂世已至,有些規矩已經行不通了,大哥會在這亂世中給你趟出一條路來,再過幾年,咱們馮家就靠你了。”
“大哥…”
“十三,從今天起,咱也得招兵買馬了,馮家村這點人不夠,咱得學學那姓秦的,占田屯糧,養精蓄銳,再過幾年且看這亂世如何。”
“好,俺聽大哥的。”
孟家莊,城樓上。
望著樓下正源源不斷地把糧食運進孟家莊的鄉民,秦川攏了攏毛茸茸的領子,笑著對旁邊的趙武說道:“杜家完了,可以跟我了吧。”
趙武搖搖頭:“以杜家的家底,區區兩千石糧食還不至于讓他們傷筋動骨。”
“那這個呢?”
秦川打開一個鐵匣子,露出滿滿一箱子借據。
趙武疑惑地拿起一張,展開細看,臉色頓時微微一變,急忙又抄起一沓,逐條展開來看。
良久,他才把那些借據放回箱子里,惆悵嘆了一聲:“大管事手段高明,沒了這些借據,杜家離衰敗不遠了。”
“不,我不止要杜家衰敗,還要讓杜家變賣田產,搬離靜游。”
趙武又嘆了一聲:“以大管事的手段,這并非難事。”
“所以,你現在可以跟我了嗎?”
趙武低頭沉默,良久才問道:“在下不過一普通逃兵罷了,大管事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招納在下?”
秦川沒急著說話,而是轉過身,緩緩走到門樓另一側,指著正冒濃煙的地方,說:“看到了嗎?那里是鑄炮廠和火槍廠,正準備打造遠勝于朝廷大軍的火炮和火銃,管那里的人,一個叫陳詹,一個叫李學境,原本是登萊巡撫孫元化孫大人的部下,是我花了五百兩銀子從偏頭關買回來的。”
“下面正安排鄉民搬糧食那個書生,叫王繼宗,婁煩人士,遠近聞名的才子,是我花言巧語威逼利誘騙來的,負責幫我管內政生產。”
“正在外面四處活絡那個,叫羅文天,是王繼宗幫我騙來的,我想讓他幫我開拓商道,在外面招納人才。”
“還有我一幫老部下,羅大牛,李頂梁,劉有柱,老黃,包括背一張角弓站在你旁邊的羅八,有了這幫人,我構造的整個體系才能正常運作,朝著…”
“啥體系體統的。”
一旁的廖三槍突然打斷他,邊用竹簽挑牙縫,邊不屑說道:“不就一艘船嘛,扯啥體系體統的,不就是想讓武哥帶著哥幾個上你的賊船,幫你打天下嘛?”
秦川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錯,可以說是一艘船,我是掌舵人,他們是大副水手等等,有了他們,咱們這艘船才能乘風破浪,朝著咱們的目標行進。”
“但如今,這艘船上還缺幾個重要人物,行軍打仗少不了哨探奸細,我卻的就是你們這樣能哨探,能刺探軍情的人才,你們幾個上了船,這艘船才能開得穩一些,快一些。”
“當然,我也不急于這一時,你們再好好考慮幾天也無妨。”
“包括你。”
秦川突然揉了揉李定國的腦袋,道:“跟著我混,比你那個便宜干爹有前途多了。”
后者甩開他的手掌,重重冷哼了一聲。
秦川嘿嘿笑了兩聲,把那鐵匣子交給羅八,然后自顧自下樓,領一百關帝軍出孟家莊去跟羅大牛匯合。
羅大牛和他的先登營把面巾都摘下來了,押著被蒙住眼睛的杜英廣等人,緩緩往靜游而去。
秦川一到,就親自解下蒙在杜英廣兩眼上的黑布。
后者老半天才緩緩睜開眼睛。
秦川笑吟吟道:“杜莊主,秦某作為中間人,已經把貴公子帶來的兩千石糧食給了三座崖王剛,王剛便把你交到了秦某手上,你和杜家這二十幾口青壯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杜英廣環視一圈,脫口便問:“我杜家那一箱子借據呢?”
秦川哂然一笑:“這你得去三座崖問問王剛了。”
杜英廣怒目相向:“姓秦的,當初不是說好了,兩千石糧食贖我們幾個和那一箱子借據嗎?”
“杜莊主,你可得搞清楚了,劫你的是王剛,跟貴公子談好的也是王剛,秦某只是個中間人而已,有啥事你上三座崖去問,好嗎?”
“你…”
杜英廣憤恨不已,但又不敢發作。
秦川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杜莊主,秦某想和你做個買賣,你杜家的所有田產,都賣給秦某如何?”
“你休想!”
杜英廣毫不猶豫應道。
秦川也不鬧,只依然耐著性子說:“杜莊主,我跟你這么說吧,杜家莊已經被夷為平地了,你杜家若想繼續在靜游立腳,還得花一大筆銀子修房子,這期間,難保賊人不會去找你的麻煩。”
“而且,靜游鎮一千鄉民已不知所蹤,興許是從賊了,你杜家沒了佃戶,誰給你種地?就算你招納饑民,恐怕賊人不會讓你的佃戶安然無恙地來婁煩種地,要知道,靜樂離婁煩可是足足二十里路,這段路足夠截殺你好幾次了。”
“你…”
杜英廣氣得胸口直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杜莊主,秦某給你指條明路吧,變賣所有田產,遠走他鄉,再買上幾千畝田地,招一批饑民,你杜家一樣能當地主老財,如今兵荒馬亂的,田地便宜得很,晉陜一帶上好的水田不過一二兩銀子罷了。”
“你若是不肯賣,只一心留在靜游的話…我只能送你一句話,永無寧日。”
“你…”
杜英廣渾身顫抖,直直指著他:“朗朗乾坤,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秦川冷冷一笑:“呵呵,中華大地哀鴻遍野,生靈涂炭民不聊生,何來的朗朗乾坤?”
“就算老天開眼,要劈也是劈你們這些魚肉鄉里,吃人不吐骨頭的人渣,劈你們這些個將大明江山啃得千瘡百孔,卻還要賣國通敵的漢奸走狗。”
“比起秦某,你們才是真正的賊,賣國賊!”
杜英廣哆嗦不止,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