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輕云看了看幾個洗菜的婦女,她們洗完后,水就直接潑到旁邊的檐溝里。
老吊家的檐溝直接從到圍墻邊上的一個下水道口里去。
那個口子大約有一尺見方,溝底已經積了一層泥垢,水面上有油花泛起,水色也變成了古怪的藍色。臭氣撲鼻而來,蚊蟲嗡嗡亂飛。
宋輕云也不忙著說這事,問:“老吊,你兩口子什么時候學會的做火鍋,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味道如何?”
老吊道,我什么人啊,紅石村的老干部,做的菜味道自然是非常好的,這眼瞅著是中午了,干脆咱們一起吃火鍋喝酒。
宋輕云笑道,這做菜好不好吃跟你是不是老干部可沒有關系。按照龔支書上次在村委員會議上的話來說,大伙兒都是吃苞谷飯長大,山豬吃不了細慷,別整虛的。
老吊這才嘿嘿笑道,宋書記,實話跟你說吧,這做火鍋真的很簡單,超市里有的是火鍋底料賣。游客要吃,咱們弄一包放進去,煮開就能下菜,講究一點的就給熬點高湯。心里不高興,直接用自來水。你還別說,那些底料還真不錯,什么牌子的都有,什么味道的都有。
高辣、中辣、微辣、德莊、CQ火鍋、留一手、千椒百味、海底撈、酸菜魚…
我每次進城就直奔超市,買他幾十包底料回來。
宋輕云一陣無語:“虧你想得出來…還真是個好辦法。”
老吊呵呵笑道:“我誰呀?”
“你是老干部,你是村委委員。”宋輕云又問:“底料問題解決了,其他菜你是怎么弄的?”
“超市里有的是肥牛、丸子、蟹棒、雞翅什么的,弄回來一鍋煮了,我就在地里摘點素菜,游客吃了都說好。”
“確實好,對了,你的火鍋不會是用老油吧?”宋輕云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問。
“怎么可能用老油。”老吊好象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我是干部,我懂政策的,用老油犯法,我每次都是用的新鮮菜子油,宋輕云你可能不能亂開玩笑。”
宋輕云:“每次游客吃剩的火鍋湯你都倒掉了?”
“倒掉了。”
“倒哪里了?”
“廢話,倒溝里去了?”今天宋輕云一來他家就問東問西,好象在拷問犯人,這讓老吊心中有點不安,頓時不耐煩。
宋輕云點頭:“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那我就找你要個說法。”
老吊:“宋輕云你話中有話,可說明白咯。”
宋輕云:“老吊,事情是這樣,我今天去地里看了看引水渠,溝里的水臟得不象話,已經不能用來灌溉了。另外,村里的地下水也被污染了,尤其是井水,帶著一股煤油味。我懷疑,那水是被你們幾個商戶給弄臟的,就過來看看。”
老吊叫起來:“水被弄臟你還怪我頭上來了,你說井水中帶著煤油味,我火鍋里可沒有煤油,要找你找別家去。宋輕云,你是不是看我是生意好,不順眼了來找我麻煩?”
宋輕云:“老吊,你是村干部,咱們在一起工作也有快一年了,我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我能整里害你?用水安全關系到整個紅石村,你想啊,你見天那么多油水倒進溝里,沁到泥里,那水誰還敢喝?”
老吊:“不敢喝就別喝,吃自來水不行嗎?如果連自來水都吃不起,活該渴死。好好好,宋輕云你說我污染了地下水,拿出證據來。”
宋輕云:“什么吃不起自來水活該渴死,你這是人話嗎?我是沒有證據,等到找到,你要拿話來說。”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外面有人喊:“不得了啦,不得了了,下水道爆了,老吊,你快來看看啊,出事了。”
“什么下水道爆了?”宋輕云和老吊吃了一驚,急忙跑出去。
前頭說過,紅石村都是老房老街,古時候是茶馬古道的一個節點,大量商戶入駐其中,購房買地,也修建了一套晚飯的排水系統。
在村中石板路下面都修有暗溝,有的地方還安裝了陶管。
宋輕云和老吊跑出客棧,卻見,老吊家門口的地面已經撐破出一個口子,黑色、黃水的臟水滿地趟得都是。
水中漂浮正凝結的牛油、爛菜葉子、辣椒碎屑、花椒顆粒,紅紅綠綠色彩斑斕。臭氣沖天,中人欲嘔。
剛才還在院子里唱民謠的那對青年男女早被熏得躲回房間,吉他扔地上也沒人揀。
老吊大驚,厲聲罵那幾個幫工的婦女:“叫你們不要把垃圾扔溝里,你們不聽,現在好了。臟成這樣,誰還敢進來吃飯,誰還敢住店?扣錢,通通扣錢錢。你們都是木頭人啊,快拿家什過來把下水道給疏通了。混帳東西,你們一定是看我發財眼紅故意整人。”
店里的幾個婦女急忙出來疏通水溝,不表。
宋輕云指著一地狼籍:“老吊,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說法了?”
老吊:“什么說法,你還想關我店嗎?”
宋輕云:“我關你什么店,我也沒這個權力。我只是提醒你,這村里的底下水被污染,你老吊也是有責任的,”
“我沒責任,關我屁事,宋輕云你有話說到明處,究竟要怎么著?”
宋輕云:“火鍋是不是暫時別弄了,你也知道的,火鍋里全是油,一流進溝里就凝了,結果堵成這樣。你是村干部,要做表率。”
老吊:“什么村干部,當誰稀罕,我不當了行不行?”
“你不當了?”宋輕云吃驚地瞪大眼睛。
“對,我不當了,咱不做這個表率,你能奈我何?”老吊冷笑:“當村委委員一個月才多少錢,還耽誤家里的活。不是吹牛,那點補貼,我賣兩桌火鍋就賺回來了。別人當村干部是個寶貝,我卻當是空氣。”
“你說什么氣話,這是說不干就不干的嗎?”宋輕云喝道:“免去一個村干部得有全村三分之一人提請,然后召開村民大會,要有一半人投票同意才能罷免。”
老吊:“弄那么復雜做什么,我直接撂挑子不行嗎,你宋輕云還能派人來把我捆了?”
“你…”宋輕云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掏出電話準備給龔珍信說這件事,老吊桀驁不馴,什么人都不怕,只畏懼龔珍信。
可是,如果這事要龔支書出面才能解決,宋輕云威信何在,以后還怎么干工作?
一想到這里,宋輕云就郁悶了。
忽然,他想起剛才老吊和自己說的一番話,頓時有了主意。也不惱,反笑瞇瞇地說:“老吊,你這火鍋的生意是不錯啊!據我所知,村里有幾家客棧生意不是太好,比如陳中貴家,已經好幾天沒有開張。你這個商業點子不錯,許爽那姑娘人挺不錯的,肯干,塌實,又機靈。要不你指點指點啊,也照你這樣弄火鍋?”
老吊臉色大變:“宋輕云你什么意思,你這是想抽我底火嗎?”這這生意做起來很簡單,就是把火鍋底料買回來往鍋里一擱,倒上高湯,把菜煮熟。別人學起來不要太簡單,如果家家戶戶都弄火鍋,他還賺個屁的錢。
宋輕云笑吟吟道:“先富帶后富,共同富裕嘛!”
“你…”
良久,老吊才道:“算了,你狠,吃剩的火鍋湯我倒茅廁里好了,至于其他生活用水我也沒地方排,還得倒在溝里,這總可以了吧?”
宋輕云:“只要水里不帶油污,暫時也只能倒下水道里。”
老吊:“那你答應我怎么做火鍋這事不能對別人說?”
宋輕云:“你讓我不說,剛才怎么還跟我講。好好好,我用人格擔保不跟別人說出你的商業小秘密,村委委員一職你還辭嗎?”
老吊鐵青著臉轉過頭去。
“那就是不辭了,找時間開個會,商量一下整治各家客棧污水排放的問題,希望你到時候踴躍發言。”
“發啥言,我都扁桃體發炎了。”
“老吊,你不是要請我吃火鍋嗎?”宋輕云:“我還真有點餓了。”
說罷,他放聲大笑起來。
老吊這人是個鬼見愁,在工作上從來就不跟宋輕云配合。
今天我們的小宋書記把他吃得死死的,感覺分外痛快。
從老吊客棧出來,他正尋思著回房間泡和方便面把午飯簡單對付了,大姑就找到他:“宋哥,宋哥,爺爺正在做泥鰍鉆豆腐,讓我來請你過去吃飯。”
宋輕云逗她:“我是第一書記,不能到群眾家吃派飯的,如果被上級知道了,要糟。”
大姑:“泥鰍你也抓了呀,再說了,按照咱們這里的規矩,上山打獵,見者有份。哎喲,你快去啊,你不去我沒辦法跟爺爺交差。”
說罷就伸手抓住宋輕云的袖子,死不住地搖著。
宋輕云一想起那水溝里的臟水就覺得惡心,如何敢吃。
他被大姑不住地搖著,看到可愛的小姑娘,心都要化了。
無奈,只得點頭:“別搖啊,我身子骨都要被你搖散架了。好吧,我去。對了,除了泥鰍鉆豆腐,你爺爺還做了什么菜?”
“有個血皮菜,還有盆回鍋肉。”
聽到有回鍋肉,宋輕云光大亮:“去去去,我得去!
大不了不吃泥鰍,我吃別的菜不可以嗎?
老黃的大片連山回鍋肉可是一絕,不容錯過。
老黃做菜的手藝沒話說,宋輕云還真有點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