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毛根感到肚子饑餓,他一直好奇大酒店的飯菜究竟是怎么回事,索性就在這里吃。
點了一桌子菜,花了四百多,結果發現味道還比不上外面的蒼蠅館子——那是交智商稅嗎?
吃完,小毛又跑網吧玩了兩小時,等到夜幕低垂,這才回去睡覺。
手頭有錢,又見識到都市的繁榮之后,毛根怎么也舍不得回到偏僻的紅石村。
在接下來兩天中,他住在大酒店里,天天下館子。看到什么東西,喜歡了,掏錢買買買。
仿佛只有花錢才能把自己少年時代所受的憋屈一掃而光。
六百多一套的衣服,買;七百一雙的運動鞋,買;小魯班一百六的皮膚,買;王者榮耀武則天抽獎,抽;藍牙耳機;買…買買買,報復性消費。
對了,這么好的藍牙耳機,我的手機好象不配套,八千頂級旗艦機來一個部。
哎,手機玩大型游戲實在不爽,筆記本電腦得來一部。什么,八千八百八一部?買買買,咱們不差錢。
嘿,還真差錢了。
毛根突然發現自己在兩天之內把剛賺到的兩萬多塊錢花了個精光,再次回歸赤貧狀態。
抱著手中的一大堆東西,毛根陷入短暫的迷惘: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干了什么?
摩托車的反光鏡中是一張黑瘦的臉,回起著兩個月自己的操勞,宛若一夢。
毛根終于回過神來,心叫一聲:苦也,好不容易攢下本錢,本打算靠這兩萬塊錢在村里開個小店或者學陳二、陳一地他們弄個小攤過日子,現在好了,一切又得從頭開始。可是,那池塘村里只給我使兩個月,機會只有一次,卻被我這么給糟蹋了…完蛋!
一念至斯,毛根心喪若死,恨不得抽自己一記耳光。
他是窮慣了的人,根本就抵擋不住物欲的誘惑。一旦手里有錢,就尋思著如何享受,如何把自己過去受過的苦彌補回來。但一通買買買下來,他愕然發現自己所購入的這些東西對自己卻是毫無用處。
毛根無奈地掏出最后一支香煙叼在嘴里,透過煙霧憂傷地看著繁華的開發區。
有一個男人和三個女人正在街邊的花園里拍照。
花園是新建的,旁邊有一家商業大廈,是開發區難得休閑場所。這里有片很大的空地,有鴿子落下吃食,每天傍晚都有太婆來跳廣場舞。
此刻正是中午,陽光很好,照得攀附在涼亭上的紫藤花藍得耀眼。
那個男人大約二十出頭,穿著干凈的短袖白襯衣,秀秀氣氣,像個學生,不是小帥而是大帥。
毛根對男人可沒有興趣,就拿眼睛去看另外三個姑娘,這一看,眼睛都直了。
三個姑娘大約是開發區工廠里的工人,其中兩個比較年輕,二十多歲,長相一般。這也可以理解,在工廠上班,三班倒,累死人,美女多半是不肯去的。
但另外一個少婦卻是例外,她手里拿著一把碎花陽傘,俏麗地站在陽光下。
她五官端正,眉宇間得著一絲溫柔,身材纖細挺拔,簡直就好象是從年畫兒里走出來的仙女。就是年紀大了點,三十多的樣子。
年紀大才好呢,有種小姑娘不具備的成熟風韻。
毛根頓時忘記了個人財務歸零的郁悶,把摩托車停在車位里,拿了手機挨過去,準備偷拍幾張照片做為自己的珍藏,沒事的時候拿出來看看挺好。
在花木叢中對著那少婦狠拍了幾張照片之后,那四個人的談話引起了毛根的注意。
聽他們的談話,原來,這四個人是在同一家工廠,同一個車間上班的工友。這幾天是早班,下班后,幾人約著上街吃牛肉湯鍋,然后跑這里來拍照。
攝影師自然是那小伙子,兩個小姑娘很興奮,不斷變換著姿勢:“光明,你可得給我拍好看點,等下我發給家里那口子,讓他看看老娘也很漂亮的。”
那個叫光明的小伙子說:“路眉你本來就漂亮啊。”
原來這幾人正是在鞋廠上班的唐光明和路眉等人。
路眉苦惱:“胖了,變丑了。我這腰啊,全是肉,再這么下去,就是自帶游泳圈。”
唐光明正色:“女人生孩子,首先消化功能就會得到加強,以便在身體中積累營養。這樣,才能產出足夠的奶哺育下一代,這是自然規律。等到哺乳期一過,人就會瘦下去,你完全不用擔心,畢竟底子在那里,以后肯定會變回去的。”
路眉高興起來:“唐光明你有文化,我相信你。”
另外一個姑娘道:“光明兒,你這人說話總是一本正經,讓人想笑。路眉,你發照片給你老公,人家看了,把持不住,晚上你可得糟糕了。”
本地方言中在喊人名的時候喜歡帶兒化韻,唐光明被她喊光明兒,帶著親近之意。
“我糟糕什么,我糟糕什么,我看你今天上班不住打哈欠,昨天晚上才是真正的糟糕了。”
“哈,你開車!”
說著就伸手去撓路眉,兩女嘻嘻地笑成一團。
她們在一邊鬧,唐光明則拿起手機給那個三十出頭的少婦拍照:“周師父,我給你拍幾張。”
那少婦正是唐光明的師父周惠。
周惠微笑著說:“老都老了,又有什么好拍的?”
唐光明繼續正色道:“話不是這樣說的,人的各個年齡階段都有著不同的美。少女的陽光青澀有青春活力的美;三四十歲的人如正在盛開的花朵,有種燦爛的極至;老了,又有種飽經風霜的恬淡和從容。就好象一天中的清晨、正午和傍晚,你不能說早上就比傍晚風景好,各有各的獨特之處。”
周惠知道徒弟在贊美自己,眼睛里有光一閃,又笑:“唐光明你真有文化,真會說話。”
旁邊毛根聽得心中大贊:這姓唐的小子是個人物,說話這么好聽,簡直就是說到女人心坎里去,這樣的人才不用來泡妞可惜了。還有,那周師父別看一副溫溫柔柔模樣,可看姓唐的眼睛里全是想法。哈,原來是個水性揚花的。奸夫,奸夫啊!
毛根為人猥瑣,看什么都帶著齷齪。
經過唐光明的勸說,周惠無奈道:“好吧,你就幫我拍幾張看看。”
于是,唐光明就拿起手機,指揮自己師父擺著各種造型:“周師父,你把臉側一下,讓陽光從左臉斜上方照下來。”
周惠又笑:“那不成陰陽臉了?”
唐光明嚴肅地說:“周師父,你五官其實很好看,就是輪廓線太柔和,這固然有一種古典的美。但今天光線太強,臉拍出來未免顯得有點平,要用陰影加深輪廓。”
周惠無奈:“你的道理一套套的,好吧!”就把臉側到一邊,一時間,美艷如花。
毛根呆住了,心叫:乖乖個東,好漂亮!
唐光明:“周師父,你退后幾步。退,退,退。”
毛根有心占周惠便宜,就裝著不經意的樣子靠過去,恰好被周惠撞了個滿懷。夸張地叫了一聲:“哎喲,痛痛痛。”
周惠嚇了一跳:“你怎么樣了,沒事吧?”
毛根故意捂著胸口:“我接不上氣,我沒力氣了。”
唐光明:“不過是撞了一下,不至于撞傷你吧,再說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就是治安案件了,我還和你們好好說話嗎?”毛根哈哈笑起來:“好了,跟你們開玩笑的,我沒事。歇一會兒就好。”
見他不是碰瓷,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氣。
毛根這人臉皮厚自來熟,報上自己的名號,又道,大家相聚是緣,加個微信唄。
周惠覺得跟一個不認識的異性加好友不妥當,搖了搖頭。而路眉二人卻都不想搭理這個流里流氣的小孩子,但唐光明聽他說是紅石村的人,卻很爽快地拿出手機跟他互換了通訊方式。他雖然在不想去紅石村了,但不知道怎么,總覺得那地方有什么東西羈絆著自己,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
毛根心中膩味,他要加的好友是這三個女人,尤其是周師父這位大美人,你唐光明來瞎參和什么?
這個時候,路眉對同伴叫:“你拍的什么呀,丑死了,光明,光明,你過來幫我們拍。”
唐光明:“好鰳。”
他一過去,少了個燈泡,毛根就開始搭訕周惠:“姐姐你渴不渴,我幫你買水。”
周惠搖頭。
“姐姐,天氣好熱,你看你渾身都是汗,要不要我幫你打傘?”
然后眼珠子滴溜溜轉,朝人家領口里看。
多么美好而修長的頸項啊!
周惠感覺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心中微惱,忙用手捂了捂衣服。
這個時候,毛根突然去接她手里那把陽傘,又順勢握住。
觸手處一片汗津津,倒沒有什么感覺,熱天就不是個談戀愛的季節。
突然,一聲怒吼傳來。
毛根眼前一片金星閃爍,等他恢復視力,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花壇里,身前是一個正被周惠死死拉住的中年人。
原來,他竟被這個中年人一拳打翻在地。
中年人看起來好兇,他眼睛都紅了,大聲咆哮這試圖朝毛根撲過來:“唐光明,你勾引我老婆,勞資砍死你!”
一向溫柔話少的周惠此刻尖叫著拉住那個男人:“黃冬,你瘋了,住手,你給我住手!”
那個叫黃冬的男人是周惠的丈夫,他猛地一用力,把妻子甩開,順手一記耳朵抽過去:“滾,給老子戴帽子,我先收拾你奸夫,再整死你。”
說罷,就和身撲上,騎在毛根身上,提起沙鍋大的拳頭夾頭夾腦擂下去。
第一拳,毛根感覺像是喝了一大瓶醋,鼻涕眼淚齊下。
第二拳,仿佛開了染色鋪,眼前的世界變成了紅色。
第三拳,嘴唇破了,血色流下來,疼不可忍。
第四拳又似是辦水陸道場,腦子里全是罄兒缽兒在敲。
毛根年齡小力氣弱,在黃冬身下就是一只無助的小雞。
他大聲慘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勾引你老婆…哎喲…不不不,我不是唐光明…是是是,我是摸了你婆娘,可我真的不是唐光明…救命啊救命啊,殺人了,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