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到陳中貴這頭。
那日,裴娜剛用輪椅推著許老太太到了他家,說是實在太累了,又暈車,想睡一覺。
陳中貴看到她來,早歡喜得骨子輕若無物,直感覺只需一道山風吹來,他就會飄上天去。忙道:“已經準備好了,快隨我來。”
就引著裴娜去了一間客房。
客房收拾得很干凈,床單枕套都是新換的,屋里還有電視。
在裴娜心中中陳中貴就是一個兩腳黃泥的農民,土里土氣,讓人無法忍受。卻不想他家里這么整潔,倒是很意外。
陳中貴很殷勤:“裴娜你累了吧,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點東西。”
裴娜已經筋骨酥軟,心中發慌:“你出去,我們的事等下再說。”
陳中貴繼續嘮叨:“老板娘,你別看咱們這里天氣挺熱,可一旦到晚上,或者太陽曬不著的地方,就冷,我幫你開電熱毯。放心,花不了多少電費的,你盡管一直開。客人們來的時候,都是開著的。你渴不渴,餓不餓?我覺得你還是吃點東西吧,我幫你熬點稀飯。是是是,我知道你沒胃口,可這人不吃東西怎么行,身體是要垮的,你身體一直不好?對了,你最近沒害病吧,我好擔心。哎,龔姐沒在這里干了,我們做菜都不行,怕熬的稀飯不合你胃口,粥里是加肉還是加菜?”
裴娜心中本就難受,只感覺眼皮子不住打架,忍無可忍,指著門喝道:“出去!”
“恩。”陳中貴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裴娜終于失去了所有力氣倒了下去。
陳中貴又進來:“老板娘還是吃白稀飯吧,肉粥和菜粥我們做來都不好吃。”
裴娜已經崩潰再說不出話來只虛弱地揮了揮手。
這陳中貴,怎么這么墨跡啊?
裴娜因為錢的事情受到沉重打擊精神上處于恍惚狀態,此刻再也無力支撐只把眼睛一閉瞬間就睡死過去。
在院子里,許爽一看到母親和奶奶找上門來,就知道事發了。
但她還是抱有一絲幻想,低聲問許老太太:“奶奶你怎么來了?”
許老太太眼睛朝四周看了看才悄然道:“爽爽,你拿錢的事情被你媽曉得了。”
“啊!”許爽頓時滿頭都是冷汗。
許老太太:“你媽昨天回來說要去交門市租金,我也擋了可怎么也擋不住,你媽一查銀行卡就毛了,今天就帶上我過來找你。爽爽奶奶沒用,奶奶但凡手腳能動哪怕一只也要拉住她。”
許爽面色變得慘然,六萬塊錢對她許家這樣的家庭來說可說是一筆天文數字。母親的性格她也知道這次過來只怕要把天都翻過來。
汗水更多,到最后更是順著臉頰流下在下巴處朝地上滴落。
許老太太看孫女嚇成這樣心疼:“爽爽不要怕,奶奶保護你。”
許爽沙啞著嗓子:“你怎么保護我,你都全身不遂了,只能用眼睛看。”
正說著話,陳中貴出來:“爽爽,你媽睡了,奶奶我來安頓,你幫老板娘熬鍋稀飯。”
許爽怒道:“我為什么要幫她做飯,憑什么,我不!”
許老太太叫道:“中貴,中貴,過來,讓老太婆看看你。”
“奶奶,你還好嗎?”看到老太太,陳中貴也很高興,蹲在輪椅前。
許老太太:“瘦了,黑了,但一身收拾得干凈利索,像個小伙子。中貴,你長得好看。過來,把臉湊近些,讓我這個沒用的老太婆看清楚些。”
陳中貴把臉湊過去,許老太太伸長脖子用臉挨了他的頭頂一下,感嘆:“真好啊,真好啊,中貴,我終于又見到你了。上次你和裴娜那惡婆娘吵嘴后我以后再也見不著你了。”
說著話,她哽咽了。
“奶奶,我也想你。”陳中貴眼圈有點紅:“我推你進屋休息吧。”
“我不累,讓我呆在院子里。”許老太太感慨:“以前我天天困屋里,跟關監獄似的。你這里好啊,有大院子,有花兒草兒,又能看到四面的大山,我好喜歡。”
陳中貴點頭:“是的,咱們這里地勢寬,看的世相也多,奶奶你如果喜歡以后就在這里長住…哎,干脆別走了?我每天推你出去在村里轉轉,咱們村的老頭老太太可多了,你不缺人聊天說話。”
“不走了?”老太太眼睛亮了,接著又黯然:“你是誰呀,我又是你什么人,憑什么在你這里長住?”
陳中貴:“你是爽爽的奶奶,是老板娘的媽,那你就是我親媽?”
老太太突然哭起來,把臉貼在陳中貴的臉上:“中貴,我的兒啊!”
良久,陳中貴站起來,興奮地說:“奶奶,我現在就推你去村里轉轉。既然爽爽不肯給老板娘熬粥,干脆我去黃二娃家要一鍋豆渣菜回來大家吃,那東西很補人的。以前咱們村的牛病倒了,一桶豆渣菜灌下去,第二天就能站起來。”
許老太太笑道:“中貴你這是要把我當牛喂啊?”
“你好啊,身體健康,又有氣力。”陳中貴推著她就走。
村里道路通暢,又整治過,輪椅行在上面只聽得沙沙的車輪響。
到處都是老房子老街,路邊的波斯菊已經開了,白的像粉,紅的像霞。
有農民剛下了地回來,戴著草帽,扛著鋤頭。紅臉蛋溜牛回來,三頭大牯牛走一路拉一路,急得他不住罵:“不講文明,不講衛生,叫村干部逮著要罰款的。”
有游客在夏季的陽光下拿著手機不停拍照。
陳中貴不停跟許老太太說這里是什么地方,這是誰家的房子。
移步換景,讓在屋里被關了十多年的老太太眼睛都不夠看了。
見陳中貴推著一個殘疾老太太過來有人好奇地問:“陳中貴,這老太太怎么了?”
陳中貴:“年紀大,腿腳不太方便。”
許老太太突然變得開朗起來:“什么腿腳不方便,就是殘了,我現在只脖子上面有感覺,徹底的一個廢人,你別笑話啊!”
那村民感嘆:“有點慘。”
老太太笑道:“是有點慘,拉屎拉尿都沒感覺。慌慌張張,窩了一褲襠。”
大家也跟著笑。
陳中貴聽得心中好奇,以前老太太脾氣很壞,別人在她面前提起她殘疾的事都非常小心,一句話沒說對,她便會又哭又罵。今天卻是怪了,怎么自己開起自己的玩笑來?
羅南拿著自拍桿和杜里美過來,他們正在外面拍素材。看到陳中貴,好奇地問:“中貴,這位婆婆是誰,是客棧的住客嗎?”
陳中貴搖頭:“不是住客,是我媽,親媽。”
一個村民:“你親媽早死了幾十年了,什么時候又鉆出來一個媽?”
陳中貴靦腆,紅著臉:“是許爽的奶奶,那不就是我親媽嗎?對了,老板娘也來了。”
“啊,是許爽的奶奶,你對象也來看你了?”眾人都興奮起來,說,好你個陳中貴,現在總算和許爽的媽確定關系了,有本事。
羅南:“中貴的對象來了,那我等會兒得去看看。看看是什么樣的大美人把你迷得神魂顛倒,對了,你對象來住幾天。”
“什么大美女,就是個丑鬼,丑成閻王。”許老太太哼了一聲:“不走了,以后咱們都不走了。”
羅南:“婆婆,我們合個影,錄個視頻。”
“好吧。”
羅南:“婆婆你看著鏡頭,我們一起喊‘紅石!’”
許老太太:“紅石!”
說起豆渣菜,做法其實很簡單。
村里不是愛做豆花嗎?
做的時候,先用石磨把發好的黃豆磨成漿,然后裝進紗布口里瀝水。
瀝下來的水煮開點上鹵水,凝結后就是豆花了。
而紗布里會有豆渣留下來。
現在村民的日子漸漸好過,這些豆渣大多用來喂牲畜。但在過去的困難年月,豆渣可是上好的口糧,其中富含優質蛋白,自然是不能丟的。
做法也挺簡單,就是把豆渣和上水,熬他半個小時。在起鍋的時候把蔬菜切成絲和里面。至于鹽就不用放了,直接擱酸菜。
起鍋后,豆渣菜既有豆制品的醇香,又帶著素菜的清香。其中的酸菜簡直就是神來之筆,又酸又甘,既增加食欲,又解暑消渴。
一般人之所以不吃豆渣,只要是里面帶著一股豆類特有的苦澀味。但說來也怪,被酸菜一中和之后,那苦澀卻變得可以叫人接受了,甚至還別有風味。
這玩意兒唯一不好的是你磨豆腐的時候,一旦磨得太粗,這些豆渣不好消化,容易下氣。
試想,晚上睡覺,兩口子蓋上被子,你“撲通”一聲,我再來一記“噗嗤”被窩里的空氣質量可就不太好了。
老黃做菜的手藝很到,上世紀七十年代人家可是在集體伙食團幫過廚的。后來,縣里修水庫,修水渠,派工的時候,別人見他年紀小,做菜工夫也了得,也讓他當炊事員。
后來,老黃還去一家大型國營礦山打過煤炭,單位里正好有個大廚,他沒事就去看,學了許多正經的手藝。
老黃擅長川菜,尤其擅長紅燒黃悶,小吃類倒不擅長,豆渣菜只算一般,卻還是很好吃的。
陳中歸到了地頭,一說,老黃也大方,直接給了他一電飯鍋,說剛做好,你來得好巧。又疑惑地看著許老太太,問這老姐姐是誰?
陳中貴:“我媽,親媽。”
老黃兩口子聽說是許爽的奶奶,而裴娜又來了,都很高興,說,早就聽說你和許爽的媽在搞對象,今天總算上門了,怎么樣,長得好看嗎?
許老太太插嘴:“丑,五大三粗。”
黃明媽:“農村人娶媳婦,都要找有氣力身體好的,長得好看有不當吃不當喝的。中貴你運氣好,可算選了個有勞動力的媳婦,正好幫著家里地里。”
許老太太又不樂意了,說:“裴娜長著一張狐貍精的臉,可好看吶!那腰,我瞅著也只比啤酒瓶子粗一些,這是能干活的嗎,這就是一個廢物。”
“這…”黃明母親不好再吱聲。
說長得丑是你,說長得美還是你,話都讓你說盡了。
看這老太太得脾氣挺惡,中貴如果娶了許爽的媽媽,這太婆將來要跟他一起生活的。
中貴將來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
那么,還說什么呢?
老黃兩口子只能祝福陳中貴,道,你們耍朋友已經好幾個月了,現在人來了,總算是有請人終成眷屬。
“什么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世道,有錢人才能終成眷屬。”旁邊的黃明哼了一聲。
他剛從山上干活回來,有氣無力地拿著一根細藤編補一張藤椅上的破洞。
陳中貴前一段時間因為客棧生意不行,愁的焦頭爛額,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看到黃明。
聞言定睛看去,禁不住大吃一驚:“黃二娃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黃明很憔悴,像是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