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失業了。”
話說到前頭,唐光明從小姜的辦公室出來以后,忍不住搖了搖頭。他今年二十二歲,已經是職場老人了。
他來自北面省一個邊遠貧困縣,從小跟著母親過活,吃了上頓沒下頓。因為家里條件實在不好,加上老家教育質量不好,他的學習成績也只能算是馬虎。初中畢業后沒考上高中,只能去念職高。
拿到文憑后,老娘也去世了。
那年他十八歲,先是在一家廠子干了一年,后來因為收入實在太低養活不了自己,就跟人跑貨運跟車,后來又干過銷售,干過搬運。
他的足跡也從縣城到省城,再到那座一線城市。
現在在一家連鎖超市上班,負責進貨。
這個工作他挺喜歡的,能夠學到一些東西,收入也不錯。
當然,一線城市的生活開支實在太大,到現在他還是存不下錢來。
在超市干了一年,現在突然被姜總給辭退了,他很是無奈,卻并不覺得頹喪。
“無所謂苦和甜,生命就是一次旅程,路邊的風景或草長黃鶯飛或峻石讒巖。但你不能說誰美誰險惡,誰好誰歹。春光明媚是一種美,險山惡水也是一種風景。享受這場旅行,體會你的人生吧!”
回到破舊狹小的出租屋,唐光明打開手機,寫下這么的文字。
他雖然學的是機械專業,但平時卻喜歡文學,喜歡寫點東西。
小時候,他立志要成為同樣出生在黃土高原的路遙那樣的人,成為一個作家,也立志考上大學學中文。
可惜成績實在夠戧,寒門出不了貴子,吃飯問題要緊啊!
而且,自己寫東西好象也不成投稿給紙媒,石沉大海;寫網文發網絡,約都簽不了。
可個人的興趣愛好和有沒有這方面天賦是不一樣的。
他也只把寫作當成自己的一項業余愛好。
寫作真的很美好每當手指敲在鍵盤上敲下文字的時候,心中總有一種難言的喜悅之情,很享受。
寫完又喝了一口可樂唐光明打開求職網站,準備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己的工作,然后再把簡歷投過去試試。
說到現實問題他才略微有點郁悶。
超市上班的工資不是太高開銷也大沒存什么錢。找工作不是太容易說不定會有一個月沒收入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
他打開手機看了看自己的消費記錄看看余額,頓時松了一口氣,笑著自言自語:“還有三千,唐光明你死不了。”
人在年輕的時候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少年心事總是鮮亮光明的就如同外面藍色天空看不到半絲烏云。
忽然有人在微信上找他用的是語音,帶著濃重的鄉音:“光明,你在不在有急事問你。”
唐光明一看,是自己的一個遠房舅舅:“六舅,什么事?”
“額問你,你媽是不是叫唐小花?”
唐光明:“六舅,我媽可是你堂妹,你還能不知道她的姓名?”
“額只叫她四姐,倒不記得她名字,跟你確定一下,是叫唐小花吧?”
“是。”
“對了,你媽二十多年前是不是討口去過XX省,回來就生了你?”
唐光明不說話。
六舅舅繼續在微信里喊:“找到你大了,當然,究竟是不是真的可說不清楚。”
大在老家的方言中就是爸爸的意思。
唐光明沉默片刻:“找得到找不到又怎么了,六舅你這樣的話額不愛聽也不想聽。”
六舅舅這個話可戳到他的痛處了。
沒錯,唐光明是個私生子。
他母親唐小花有輕微的智力障礙,一但犯病,就到處亂跑,每次都是他把人給尋回家的。但不犯病的時候,卻清醒得很。
據說二十多年前,老娘犯病后稀里糊涂地扒了火車去到南方的X省,在那邊呆了大約半年,后來清醒過來,找到當地的民政,才被送回老家。
回家后不兩月,老娘的肚子就大了,這個時候,村里人才明白,這事她這次流浪過程中被人造了孽。
母親懷孕的事情讓家里人大感羞恥,都說老唐家的臉都被她給丟盡了,這事都盡快處理。
可是,真說起送她去醫院做人流,卻沒有人吱聲。
上世紀九十年代國家經濟還不發達,尤其是在黃土塬上的老鄉很多人年收入也不過幾百。去醫院做一次手續,就算不做無痛,怎么也得八九十塊,這錢沒人愿意出。
況且,進了醫院,上了手術臺,鬼知道會出什么事情,產生什么費用。誰送人過去,這筆開銷就得落實到誰頭上。
就這樣,唐光明母親的肚子一天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起來。十月懷胎,瓜熟蒂落,是個眉眼端正的大胖小子。
既然生下來了,那么,就養著唄。
就這樣,唐光明和親戚的白眼和冷默中慢慢長大成人。
他是私生子,到十六歲那年才上的戶口。沒有戶口,就學問題很麻煩,中間還有幾年沒書讀跑山上放羊。加上當地教學質量不高,耽誤了,只上了個技校了事。
有的時候唐光明就想,如果母親和那個父親結婚了,自己或許又是另外一種人生吧!至少讀書沒有任何問題,以他不算笨的腦瓜以父親家的條件,好歹也能考個大學,找到一個好的工作,不用像現在這樣在被人辭退和找新工作中循環。
條件,從母親當年跟他說的話來看,父親家的條件好象也不成,比起老家僅僅能夠吃飽飯,對自己的人生好象也沒有什么幫助。
看唐光明懶洋洋對這事不上心的樣子,六舅舅道:“光明娃,我聽人說你大現在可發財了。”
唐光明:“哦,發財了,六舅我還有事,要不我們改天再聊。”
六舅舅:“你什么態度,聽我把話說完啊!你大現在家里有幾畝葡萄園,大棚的,光搭棚子就花了好幾萬,每年賣葡萄就幾萬塊收入。還有,他們村現在在搞旅游,他賣小吃,又是一筆進項,算下來,每年二三十萬,美氣得很!人家現在還是獨身一個人沒另外找婆姨,臨到老了,想尋你娘,就托人找到咱們老家。如果曉得有你這個兒子給他傳宗接代,不定歡喜成什么樣。”
唐光明笑了笑:“我姓唐,一輩子都姓唐,就算要續香火我也續我娘的香火,跟別的人沒有任何關系。”
“光明娃,你是不是瓜的?”六舅舅罵:“你在外面打工,說起來好聽,在大城市一家大超市當官,體面。可我打聽得清楚,你一個月才七八千塊工資。房租、吃飯什么的一開銷,根本存不下錢,說不好還得倒欠銀行。依我說,干脆去找你大好了,繼承他的家業。”
唐光明:“六舅,這不可能,我沒有大,我大早死了。”
六舅舅:“光明娃你犯什么牛脾氣,硬氣漢又有什么好當的。我知道你要面子,你心里有氣,你想呆在大城市里。可這年頭有錢才有體面,你呆大城市又能怎么樣,房子那么貴,你一輩子都買不起。到年紀大了,一樣要回老家。去找你大吧,別嫌棄當農民不好。一年三十萬啊,別說當農民,讓我天天吃屎都成。”
這話讓唐光明笑起來,也很無奈:“六舅,這才是屎難吃錢難掙啊!不過,我還是不會去找那個男人的…咦,六舅你怎么這么熱心,是不是老家有什么事,你不要瞞哄我。”
六舅舅才道:“還真有個事,你外婆病了。”
唐光明大驚:“病了,什么病,嚴重不?”
說起外婆,自從母親去世后,她老人家是唐光明唯一牽掛的人。
當年母親懷孕回家,家里人都不搭理她,唯有外婆時不時偷偷接濟一下這對可憐得母子,一旦被外公發現還要挨打。
出來打工后,唐光明每年回家都會給她錢。
但是,這錢最后都被姨媽給弄走了。
六舅舅:“好象是癌,直腸癌吧!光明娃你別擔心,醫生說了是早期,就讓她做了個手術,把腸子切了,腰桿上掛個塑料口袋接屎尿。如果不出意外,再活個十年二十年都不成問題。”
唐光明擦了擦眼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六舅舅:“不過,醫生又說了,這平時藥不能斷,挺花錢的,你也知道老年人沒有醫療保險。你姨媽家也挺困難的,怕后續治療跟不上。”
唐光明這才知道六舅舅是姨媽請來做說客的,其目的是問自己要錢。
外婆不能不管,唐光明點頭:“錢我來出,要多少?”
六舅舅:“一年怎么也得一萬。”
“我出。”
“對了,馬上就要做個手術,得八萬塊。你姨媽說了,她出兩萬,你出六萬。”
“這…六舅,我現在手頭有點緊…”
六舅舅:“去找你大,他有錢。光明娃,為了你外婆,你得去認親。”
唐光明沉默了。
他很抵觸。
六舅舅:“怎么了?”
唐光明:“我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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