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輕云問:“永華,怎么了?”
劉永華苦笑:“物資上的東西倒好說,關鍵是人力不足。”
見宋輕云一臉疑惑,他才道村里的年輕人現在都在外面上班,割麥子卻找不到人。是,咱們村是有不少年輕人留在村里務農,可說句難聽的話,現在的年輕人都是貪玩好耍的,他們是寧可坐在牌桌子上打牌混日子,也不愿意挽起褲腿下地。
往年種地都是老一輩人在干,這些年隨著大家年紀越來越大,種地的人漸漸少下去。
聽他這么說,宋輕云朝下面看了看,忽然發現有些不對。今天在座的眾村委委員中,龔珍信、龔留山、老吊都是老人,其他一大半都是中老年婦女。壯勞動力也就劉永華、黃葛等區區幾位。至于陳建國,他是干不了活的。
年輕一些的也只有樂意,可小樂同志讀完書就進廠上班,別說下田,怕是連地里的農作物都認不全。看她打扮,和城里姑娘也沒什么區別。
村兩委成員一是已經老年化,二是城市化,村民也是如此。
時代變了,農村也變了。
要想讓一群老若病殘外帶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年輕割麥子栽秧子,確實難為他們了。
宋輕云覺得奇怪,問,咱們村以前年年豐收,土地也沒見荒著呀?
龔珍信:“請外面的機器干的。”
見宋輕云不解,支書解釋說,往年村里只種兩季莊稼。冬天種油菜,春天種水稻。現在社會發展了,都使用機械化。每年播種季節,外面就有人開著機器進山。
那些機器可厲害了,只要加點油就突突突突開進地里,犁地播種一條龍,兩天工夫就能把整個村的地給犁完。到收獲的時候,他們又會再次開著機器回來幫你收割。
每畝地只需要給他們一百到一百五,也便宜。
宋輕云說:“對啊,大不了到時候請機器來收割就是,支書你又在擔心什么?”
龔支書苦笑:“今年的情況包括咱們村的情況特殊,怕是找不到人,只能靠手工。”
他說,那些幫著農民收割的人都是外省人,一年到頭都滿世界跑,以此為生。因為我省的水稻播種都在四月,而收割則在八月,所以,他們只會在這兩個時間過來,平時根本找不到人。
紅石村以前的村民都懶,每年只種一季水稻。去年因為解決了用水問題,就多種一季冬小麥。而這里氣候熱,冬小麥成熟收割期比其他地方提前了半個月。
宋輕云又問,能不能電話聯系上他們?
眾人苦笑,說,電話倒是打得通,可人家不會來啊,他們的老家大多在距離我們這里一千多里的陜省,如果單獨跑一趟,光油錢和過路費就得上萬,宋書記你覺得他們肯嗎?
宋輕云也摸著下巴苦笑:“沒辦法了,只能手工收割,難不成讓麥子爛在地里?”
老吊:“勞動力問題怎么解決?”他腿疼,走路一瘸一拐,兒子和媳婦又不搭理他,根本沒辦法下地。
他的問題比別人嚴重得多。
宋輕云試探著說:“這春節期間年輕人不是都回村里了嗎,要不勸說他們都留下,收完麥子再走…還是算了…”
這兩天在外務工人員已經陸續回城,距離冬小麥收割還有半月,你強留人家,這損失怎么算?
他們即便是在工廠流水線上班,每天也有上百收入,你留人家下來,你給錢嗎?
當然,你也可以跟人講道理,說地是你家的,收的麥子也是你家的,你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糧食在地里發芽吧?
可人家沒準會來一句,我家三畝地總產量不到兩千斤。現在市場行情也就一塊二,就算全丟了,能有多少損失?我在廠子里加點班就回來了。就讓老人在家里收著玩兒,收多少算多少吧!
農民也在算經濟帳,種糧食確實不是一筆好買賣。
宋輕云最后道:“實在不行,咱們村組干部帶頭組織志愿者,幫幫沒有勞動力的家庭。”當然,村組干部也就這幾個人,實在幫不完那么多村民,再說,干部家里也有麥子要收。就拿老吊來說,他還需要別人幫助呢!這事也就有一點象征意義,并不能解決實際困難。
宋輕云沒轍,只能下來慢慢想辦法。
如何收冬小麥的事讓會議室的氣氛有點沉悶,宋輕云看大家情緒不對,笑道:“咱們說點高興的事。”
就把自己這兩天和梅父商議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道,各位,將來咱們村葡萄種植和鄉村旅游收入兩條腿走路,如果一切順利,一年之后就會讓村子大變樣。
老梅答應給我們做個鄉村旅游開發的計劃書,等冬小麥收割結束,應該能夠做完。
我今天就是想問問大伙兒,你們愿意不愿意干這個。
“干,怎么不干,讓游客在家里睡兩天吃幾頓飯就能賺到鈔票,這樣的美事哪里去找?”
“宋書記,我們想相信你的,我們跟你干。”
眾人很激動。
陳建國更是興奮地說,宋書記,想不到咱們村還成風景名勝了。如果事情弄成,我現在在村口放一根花桿賣門票,五十塊一張。一年來十萬個游客,那就是五百萬的收入,發財了,發財了。
梅詠一大家人在他家住了那么長時間,得了食宿費,他這個年過得分外富足,感覺老婆高春容最近對他也格外溫柔。
在以前,高春容對他這個賺不來錢的村干部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說他是個廢物。
如今,陳建國可算是找到了一家之主頂梁柱的感覺。
可見,貧賤夫妻百事哀,家里有錢了,那就是萬事和諧。
他家房子新又大,有接待能力,對開發鄉村游項目是非常支持的。
宋輕云大驚,說可不能賣門票,咱們這里說穿了就是個古村落,雖然風景很好,可人旅客也不是非來不可。別說紅石村,就那那個出名的什么古城,沒門票的時候擠得要死,一收門票游客就不去了。
而且,咱們這里的核心競爭力不是雪山不是古民居,而是陽光和溫暖的冬天,說到底就是個康養基地。我們的目地是把客人引進來,留下來,只要旅客留下來必然有消費,而不是直接收門票殺雞取卵。
眾人都點頭,說,對呀,如果收門票,鬼才來,咱們如果這么干,還不被老百姓罵死。
宋輕云笑道:“其實,最主要的是收門票的手續麻煩,需要很多單位報批準。不像我們現在弄幾個農家樂,反正有人來咱們安排吃住,然后再去工商哪里弄個執照,交點稅老事。我這話說得又不不符合政策,大家聽聽得了。”
龔珍信問:“鄉村游的事情怎么弄,工作怎么開展?”
這個時候,劉永華發言:“我個人有個意見,如果搞鄉村游,優先扶持貧困戶。下來之后,咱們先摸個底,看哪家貧困戶的房子具備接待能力,家里人手足夠。將來生意好了,再考慮普通村民。另外,街道衛生是不是也該弄弄。我這段時間在城里陪孩子補習,和幾個補習老師聊過。據他們說,在省城已經開始垃圾分類。這事對我啟發很大,咱們這里將來也可以學一學。只有環境好了,游客才肯來玩。”
宋輕云聽完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氣,暗想:好你個劉永華,垃圾分類都想得出來,這也太喪病了,你就等著將來被村民戳脊梁骨罵成沙雕吧!
“永華的想法很有見地,將來可以搞。”龔珍信感慨:“輕云,永華,去年年底咱們去夏河村參觀茶葉生態園回來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說過。人家夏河村的自然條件比咱們并沒有好多少,就風景來說還差一個檔次。可人家就能弄出一個生態觀光園招攬八方賓客,咱們又不傻又不懶,憑什么就弄不出來?”
他長嘆一聲:“輕云,你曾經說過一句話很有見地:人不能沒有夢想,萬一實現了呢?讓咱們村富裕起來是我最大的夢想,我年紀已經大了,身體也不成,這大概是這輩子能夠干成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