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杜里美就是純粹的經濟動物,喜歡到處尋機會。今天中午他看到宋輕云和老梅呆一起邊喝茶邊聊,聊得很暢快,心中一動,就知道有事。
宋輕云這人杜里美是非常了解的,畢竟兩人接觸了這么長時間,甚至還在一張床上擠過。
別看小宋同志話說很不正經,可他也不是張著嘴巴亂說,和什么人都聊得到一塊兒去的。只要和工作無關,他是萬言千當不如一默,有和人亂噴口水的時間還不如刷刷手機,玩玩游戲。
今天這兩人嘮嗑嘮得這么開心,怎么看都不尋常。
于是他便跑去偷聽,這才知道兩人商量著看能不能在紅石村弄成個鄉村游老年人康養基地。
杜里美一門心思想賺錢還債,整個人都掉錢眼子里去了。
所謂留心處皆是文章,這人怕就怕有心,聽完,心中頓時有了個主意,也顧不得和兩人喝茶,匆匆跑去羅南家。
和別的人家掌燈結彩不同,羅南家卻顯得冷清。
她額上蓋著一張毛巾,懨懨地斜靠在沙發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杜里美笑嘻嘻地問。
羅南有點發燒,實在沒有力氣趕人:“你管不著。”
“娃呢?”
羅南:“你也管不著。”剛說出這句話,她的淚珠兒卻落下來了。
杜里美:“別哭,究竟怎么了?”
“你管不著。”
“又來這句?”杜里美很無奈,掏出電話給羅南的兒子打了電話,問了半天,才知道。孩子今天早上說讓羅南開年后幫他買輛自行車,要那種高級的跑車,至少得三千起步。
羅南說沒錢,孩子卻道怎么可能沒錢,你不是剛拿了人杜叔叔一萬塊錢嗎?你和人家杜叔叔分手了,怎么不把錢還人家,還不是想自己留著買衣服買化妝品,你怎么就不給我買車?你如果把錢還給人家,我還說你有志氣。媽媽,我不是太瞧得起你。
兩母子吵了一架,娃就怒了,騎了車跑縣城同學家過年去了。
別人家過年熱熱鬧鬧,自己家卻鍋冷灶冷,羅南頓覺人生了無生趣,躺沙發上暗自神傷。
杜里美咳一聲,說:“這娃脾氣真擰,你也別管他。娃大了,有自己的朋友圈,和咱們老人玩不到一塊兒,翅膀硬了要飛。”
“誰跟你是咱們?”羅南繼續哭。
杜里美:“大過年的,這大飯總得做吧,你躺著,看看杜大廚的手藝。”
“我不要你做,我不要你做。”羅南想要去制止,可身體實在軟得動不了:“杜里美,你欺騙我的感情,你還有臉來見過?你心中就沒有羞愧二字嗎?”
還真沒有,杜里美感覺自己內心非常強大,在他個人的字典里就沒有“自責”“愧疚”“懊悔”“尷尬”這些代表負面情緒單詞,總而言之一句話“他老杜積極樂觀向上。”
“誰說我騙你?我騙別人也不可能騙你呀?”杜里美一邊打開冰箱看弄點什么團年飯,一邊說。
羅南:“你你你…你不要臉,請你走吧…”
“我真沒騙過你啊,誰說我接近你是為了你的房子,我是真的喜歡你呀!”杜里美:“至于你這套房子,也不一樣要租給白馬,放心沒有人能把你從這里趕出去。”
“你又在騙我。”
“等著瞧好了。”杜里美一邊摘菜,一邊打開視頻,聯系上了白馬:“白教授,干啥呢?”
白馬正在一個房間里和他的學生們一人玩桌游,高興得滿面紅光。
他心情很好,就道:“過年呢,杜里美你什么事,是不是房子的事說好了,什么時候簽約,我初八的飛機,初九就可以來你們村。”
杜里美:“說好了。”
沙發上的羅南啊一聲坐起來,正要反駁,杜里美示意她先忍耐,接著說:“白教授,關于你書屋的事我還有另外一個思路。”
白馬提起了警惕:“老杜,院子是我親自選的,換其他地方可不成。”
“不換,不換。”杜里美說:“這房子羅南住了這么多年,有感情了,實在是不愿意搬出去,給錢也不行,你總不可能把人趕出家門,那也太霸道了吧?我的意思是,羅南依舊住這里。”
“那?”白馬一呆。
“別急,你聽我說下去。”
杜里美說,老白你不就是要找個地方做圖書室做藏書樓嗎,羅南家地方大,劃兩個房間給你就是了,你給租金。至于羅南,照樣居住在這里,大家互不影響。
“等等。”白馬就急了,說,老杜你這說的這話不科學的。書籍的保存需要一定的條件,可不是胡亂堆一個房間里就了事,再說也不方便取閱啊!再說了,我將來也會時不時來村里住上一段時間,說句不客氣的話,羅南家雖然古色古香,可實在簡陋,需要從里到外進行改造。你給我的那個改造計劃就不錯,我很滿意。現在她那里那種情況,怎么住人?
杜里美說,你看現在這事不是兩邊都頂著了嗎,拖下去也搞不成。對了,紅石村來年要進行鄉村旅游開發,羅南家的院子不錯吧,在村里也是是頭一份。她為了生計,打算把家里改造成客棧民居,接待游客。我們商量的意思是,改造之后的房間可以撥兩間給你做書屋,農民書屋好歹也是一個賣點。今天我找你談的就是這事,想問問你的意見。
“啊!”沙發上的羅南吃驚地坐起來,瞪大了眼睛。
把家里改造成客棧?
我怎么不知道?
白馬的臉色冷下去:“你什么意思?那個院子我都要了。”
杜里美一反以前的溫和笑容,態度變得強硬:“老白,我的意思還不明確嗎?當初宋輕云和我來引你的實習基地落地紅石村,不外是為了讓貧困戶脫貧致富,現在村里要搞開發,脫貧在即,對于你的葡萄種植也不那么迫切了,說難聽點,有也可以錦上添花,沒有也無所謂,反正也不等你雪中送炭。”
老白的臉變的鐵青:“你們可不地道了,真當我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弄藏書樓?”
“我相信你能另外找到地方。不過啊…”杜里美好整以暇:“不過啊,你要想找到這么一個一年到頭都是艷陽天,冬季平均氣二十四度,能夠看到雪山,看到古民居,看到茶馬古道的地方卻不容易。將來村里會很熱鬧的,你想啊,你的白馬書屋的牌子一掛上,所有來的游客都會知道你的名字,這又是多大的榮耀,其他地方可能嗎?”
電話那頭的白馬沉默下去,確實,人家現在都要搞旅游開發了,自己的實習基地確實拿捏不住紅石村。
桌游也停了,學生們識趣地告辭。
杜里美一輩子都在跟人商業攀談,經驗豐富:“我們的條件是,我們將來會把院子改造成客棧,但考慮到你白教授的實習基地為村里脫貧做出巨大貢獻,可以把一樓的幾個房間租給你做圖書室,租期三十年。另外,還會給你預留一個房間,租金再商量。”
忽然,白馬暴怒:“你們自己搞客棧,你有錢嗎?你的圖紙我看過了,全部改造下來,起碼三百萬,客棧的附屬設施又得上百萬,你有嗎?別人不知道你杜里美,我還不清楚,你都窮得整天在山溝里轉,徘徊無計,煢煢惘然,你有錢嗎?”
杜里美道:“我賣房賣車也要把這個客棧干成了。”
“賣房賣車,哈哈,哈哈,就你那房子你那車子?”白馬暴笑:“你家的情況我了解過,就別吹噓是大平層大別墅,就只一套七十平方的老房子,價值一百來萬,真賣了你杜里美睡大街去?至于你那車,就是一堆廢鐵,值個三萬五萬的,送我不不要。你就是個吹牛不上稅的,只騙得了樸實村民,出了紅石村一個人都騙不了。”
杜里美凜然:“我就算是睡大街也要保護羅南,這是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
“對了,你還欠我十萬預付款,記得還我。再見了,我的朋友!”
視頻通話結束。
杜里美轉頭看著羅南,平生第一次臊得滿面通紅:“羅南,是,我騙了你,其實我窮得…”
羅南站起來:“杜哥,別說了。”
杜里美喃喃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坦白。我沒有大平層,沒有大別墅,我現在還欠了幾百萬外債,我現在都怕回省城,只能躲在這山溝溝里。我承認,只要白馬的實習基地一落地,我就能賺錢還債,我是騙了你。可是,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剛才說的話也是真的。為了你,我可以把我唯一的房子賣掉。”
羅南眼圈紅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瓜,你對我是不是有真感情怎么可能看不出來,畢竟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杜哥,你要賣房子,女兒怎么辦?”
杜里美:“只能暫時委屈她了,將來我翻了身,會百倍補償她。我杜里美對不起所有人,我是個混蛋,我活著對大家就是個負擔,但是,但是…”
他突然哭起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哭。這才發現,自己并不是經濟動物,自己的心也是柔軟的:“但是,我真的好愛你們,我愛你,我愛景景,也愛你的娃。”
實習基地的事黃了,未來情況不明白,他即便心理再強大,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羅南也不說話,將毛巾遞過去。
杜里美推了推。
羅南硬塞。
杜里美再推:“別理我,我眼睛進灰塵了。”
“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杜哥,我也愛你,你離開這些天我都傷心得病了。”羅南從背后抱住杜里美,將臉貼在他背上:“今天是年三十,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杜里美哭:“想吃回鍋肉,你說我三高,從來不做這道菜,我都讒瘋了。”
五花肉煮進鍋里,夕陽開始落山。
炊煙中,香味四溢,杜里美站在院子里,悠閑地看著西邊的霞光。這是他破產這十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心中如此寧靜。
電話響了,是白馬打過來的。
白馬:“你贏了。”
杜里美:“我知道我會贏。”
白馬:“就弄個帶圖書室的客棧,你馬上畫張圖紙,把電子文檔傳給我看看。羅南出院子,我出資金,你負責管理。羅南占四成股份,你我各三成。春節假期一結束,我會來村里,咱們把合約簽了。另外,告訴宋輕云,實習基地的事沒問題,到時候一起簽約。雖然…我是真不想看到你。杜里美,你是個人渣。”
杜里美:“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