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國道:“封建迷信要不得,再說了,宋書記一向反對鋪張浪費搞形式主義。”
說罷,他討好地看了宋輕云一眼:“宋書記,你說我說得對嗎?”
陳建國競選村長失敗,一直擔心劉永華對他有意見,自然是緊跟宋輕云這個“上級領導。”
宋輕云卻道:“拉橫幅,貼標語,放鞭炮又花不了什么錢,不算浪費。這事很重要,要讓白教授了解我們對他對這件事是非常重視的,所以,這個儀式必須搞,還得搞得隆重熱烈。建國,你得辦好。”
陳建國有點尷尬:“一定一定,李雙喜那邊給錢嗎?”
龔珍信:“他就是一個封建迷信的反動分子,還敢要錢?”
宋輕云:“好了,事情說完了。下來之后咱們分別找個組的貧困戶談話,說種葡萄的事,問問大家愿意不愿意。據我所知,村里的貧困戶都是老弱病殘,這事畢竟相當于種田,怕他們沒勞力。”
大家卻不以為然,說種葡萄算什么體力活,三歲小兒都會。
宋輕云去走訪的時候,剛開始貧困戶還有點不愿意,說莊稼種的好好的干嘛改種葡萄,光吃水果又填不飽肚子。
小宋書記只得把道理掰碎了,說,你種葡萄可以拿去賣呀,賣了錢再買糧食。
貧困戶說那不是多此一舉嗎,如果賣不出去呢,不是要爛地里?
宋輕云道怎么可能賣不出去,都是市場上最暢銷的品種,其實不用我專門去找銷路,商家自己就回上門收購。再說了,人家白教授搞了一輩子葡萄,隨便說一句話,你的葡萄還愁沒人要?
貧困戶說可是我沒本錢啊…啥,不要錢,種苗、水泥柱子和大棚都白送白幫建,那我就種。就算種不出來賣不掉,我還得了個棚,改種大白菜也行呀!實在不行,棚子拆去賣也能回本,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宋輕云無語問蒼天——這些農民還真夠樸素的。
至于他所擔心的勞動力問題,其實純屬多余。
和他談話的那個貧困戶正在鋤地,之見這個干癟的老頭揮舞的鋤頭一口氣就挖了一畝地,連汗水都沒有流一滴。
宋輕云自問如果換成自己,干這么長時間的活估計已經癱軟在地,身上要疼上一個星期。
農村所說的沒有勞動力是指勞動后所獲得的成果只勉強果腹,要想賺錢卻難,但這體能已經大大超過四體不勤的都市白領了。
小宋書記嚴重懷疑自己的力量和耐力在村里成年人中排名最后,約等于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
那人又開始刁難宋輕云了:“宋書記,聽說要拆遷。白教授如果租我家房子,我就種葡萄。”
宋輕云苦笑:“人家只租一套房子,村里可有三百多戶,人人都提這樣的條件,他可就不來了。再說,白教授未必能看上你的屋。”
“我不管,反正不拆遷我我就不種。”
這話惹惱了陪宋輕云走訪的黃明:“你愛種不種,不種就把名額讓給我家。”
那人這才叫起來:“黃二娃你什么意思,想占我便宜?這是黨和國家給我的扶貧政策,你憑什么要搶,我還真不服這口氣,這葡萄種了。”
“黃明你真要種葡萄,得自己投錢。你家條件挺好的,要不試試。”下來后宋輕云問。
黃明一翻白眼:“現在都是你自說自己話,將來是賺是虧鬼知道,不陪你賭。我現在好好的,又不缺錢,折騰什么?”
宋輕云心中好笑,這人賭性極重,現在反說不陪我賭了。
黃明沒興趣,萬新客卻留了心。
當天晚上,她跑進宋輕云宿舍,一口氣把他的床罩床單都拆了,又要把魔爪伸向小宋書記的外套。
宋輕云大驚,哀求:“不能再洗了,再洗就沒換的了。”上次萬新客直接用毛刷刷他的沖鋒衣,把涂層都給刷掉。
我的《狼爪》呀!
“宋書記,我想種葡萄,我家大狗是五保戶,能夠享受這個政策嗎?”
宋輕云:“可以可以,只要你不洗我的床單和衣服就幫你申請。”
“那好,我幫你把被子裝上。”萬新客眉開眼笑:“白給的苗子,還幫建大棚,傻子才不干。就算種得葡萄賣不出去,棚子也賺到了。”
又是這樣一句話。
宋輕云終于忍不住感慨:“咱們紅石的村民真是淳樸啊!”
大家既然都是這樣的心思,明年麥收后改種葡萄的事情看來也沒有任何阻力,宋輕云一顆心總算是落地了。
接下來個貧困戶要改種葡萄的事情還得簽個協議,不然人家白教授開始建基地了,你卻反悔,那不是胡鬧嗎?
這是后話,前提是白教授要看上這里,確定把實習基地落戶紅石村。
終于到了白教授來紅石村的那天。
一大早宋輕云就打電話問他出發了沒有。
白教授回答出門了,人在錦江,剛上汽車。
等了半個小時,宋輕云又問:“教授,到哪里了?”
“繞城高速。”
“哦,挺快的嗎?”
“教授,你到哪里了?”
“第二繞城高速。”
“教授。”
“你有完沒完,我到彭祖老家了,煩死人,我在開車啊!”
“教授不好意思,我這是真的著急,事到關心每怕真。”
“你怕什么呀,我答應過來難道中途能反悔?”
宋輕云還是不塌實,不好意思打白馬的電話,就微信聯絡梅詠。
梅詠回話:“師兄,你沉住氣啊!”
“師妹,額想你。”
“少貧。”就發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
梅詠估計也是對宋輕云沒有語言,直接給了他位置共享。
如此,宋輕云可以直接掌握白馬一行人的動向。
她不發位置共享還好,一發,宋輕云看著他們在地圖上如蝸牛一樣挪動,心中就好象有貓兒的爪子在抓。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四個小時后,白馬他們總算快到了。
宋輕云叫道:“還有三公里,大家準備好了。”
全體村干部還有兩三百村民早早地就等在村口,擠成一鍋粥,聽到他喊,都騷動起來。
“呼”黃二娃就和一群青年騎著摩托沖出去迎接。
又過得十分鐘,就看到一支車隊浩蕩而來。
有四輛車,為首是一輛SUV和兩輛轎車,最神奇的是,末尾還有一輛房車,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他們是自駕游車隊呢!
黃二娃他們騎著摩托車在前面開道,所有人都是一身迷彩,車上插的彩旗迎風招展,倍兒精神,顯得隆重熱烈。
黃明同志是個不正經的,遠遠就一聲喊:“同志們辛苦了!”
人群中同時爆發出熱烈回應:“為人民服務!”
村兩委干部面面相覷,黃二娃簡直就是神經病,這是開玩笑的場合嗎?
龔珍信面容鐵青,咬牙道:“如果白教授不愿意投資咱們村,先關黃明兩天小黑屋。”
車停下,立即就有十幾個嫂子、媳婦背著噴霧器沖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來人來車就是一陣猛噴。
打頭的梅詠從車上下來,措手不及,被噴了一頭一臉,尖叫一聲就哈哈大笑:“師兄你在搞什么鬼…消毒啊,你這里搞得很不錯啊!”
都是研究生,基本的科學素養還是有的,來人紛紛踩著沁透了消毒水的稻草。
開房車的是白馬,大冷天的,他竟然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滿是肌肉的胳膊。
眾村民都吃了一驚,這老頭真有塊兒啊,就好象是村里的石匠。
“準備了,預備——起!”陳建國對著李雙喜一揮手。
嗩吶吹起來,鑼鼓敲起來。
卻見以丁芳菲和關麗打頭的一眾女子穿著旗袍,手舞紅綢,載歌載舞而來。
為了今天的歡迎儀式,陳建國昨天晚上特意打電話請關麗回來做拉拉隊長。
關麗在城里做家政沒事的時候也喜歡跳廣場舞,平日里就羨慕前面的領舞者,這次能夠做隊長,自然是肯了。
畢竟是排名紅石村前十的美女,二女一個妖嬈一個青春無敵。扭胯、甩手,昂首,姿態優美。
白馬看到兩人,頓時眼睛一亮,喊:“宋輕云,太隆重了。”
話還沒有說完,又聽得“蓬”一聲,就有彩色紙屑在他頭頂炸開,彩帶、撒花…
到處都是紅旗,到處都是橫幅——歡迎農大白教授一行蒞臨考察葡萄種植項目——“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白馬今天不但來了,還把自己所帶的博士生都叫過來,十個學生。
宋輕云便帶著村兩委干部上前和他們一一握手,互相介紹認識。
白教授本就不是個正經人,其他學生也都笑嘻嘻好奇地看著四周,倍感有趣。
特別李雙喜,今天竟然穿了一件明黃色的道袍,手中提著一把桃木劍。大概是沒找到道冠,他就弄了頂NIKE帽扣在頭發稀疏的腦袋上。
梅詠就問李雙喜你是道士嗎,龍門還是符錄?
李雙喜哪里知道這些,只回答說是家傳的道法,也不知道是什么門派,反正就是給人看看風水算算命,混點煙錢。
梅詠好奇,說,要不大師你幫我算算。
“你叫什么名字?”
“梅花的梅,詠詩的詠。”
李雙喜就裝模做樣地看了看她的手相,唱道:“梅詠的心是善良的心,梅詠你有一顆菩薩的心…”
眾學生笑得前伏后仰,其他村民也跟著大笑。
宋輕云一看不好,這也太不嚴肅了,喝道:“李雙喜不要亂說話,回家去。”
龔珍信也罵:“老子收拾你。”
李雙喜面色大變對梅詠一拱手:“施主,官府太兇,貧道先告辭了,有緣再見。”
梅詠:“喂喂,我該怎么找你?”
“我叫李雙喜,是紅石村二組村民,一問就能問到。女施主你要算什么呀,我回去再用《周易》給你推下一下。”
梅詠:“你幫我算一下姻緣吧,人家才不要有一顆菩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