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農業大學的總部在省城,另外還有兩個分校。分別是位于西面兩百公里的雨城校區和位于南部五百公里米洲校區。
總部是主要教學和研究部門所在,雨城校區顧名思義,那地方雨水多,據說是全國下雨天數最多的市,適合植物生長。米州那邊干旱,則是農大熱帶耐旱作物的研究基地。
大學總部挺舊,但也挺大,里面有醫院、學校、賓館、派出所、菜市場,企事業單位辦社會,自成一體。
宋輕云索性住進學校的一家賓館中,那地方距離白馬教授工作的地方很近,圖個方便。
進學校大門的時候還有個插曲,他被門崗給攔下了。
宋輕云剛大學畢業沒兩年,身上的書生氣尚未褪盡,按說很容易就混進去。
結果人門崗火眼金睛,一抓一個準。
宋輕云只得承認是自己外來人員,又好奇地問怎么知道他不是學生的。
門崗指了指進進出出的大學生,得意地說,你看看人家,誰不是一男一女成雙結對的,你獨身一人,顯然就不是我們大學的人兒。
宋輕云無語,這個世界對單身狗好殘酷。
他只得解釋了自己的來意,又現場在網上訂了房間,付款,不可退訂那種,門崗才揮手放他進去。
到了賓館,辦理入主。
實話說,酒店實在太老,設備都舊,空氣中帶著霉味,面盆還堵了。
好在價格低,才兩百塊,在省城已經是良心,比連鎖酒店還便宜,在宋輕云所能承受的范圍內!
他挺滿意。
唯一覺得不舒服的時候酒店里都是年輕人進進出出,還都是一男一女。
現在的年輕人對待生活實在不嚴肅。
農業大學是本省三大985之一,有教職工三千余人,其中教授三百多,副教授五百余,院士一人,研究所十五個,其中國家級重點實驗室一個,可見其科技力量之強悍。
白馬就是其中一個研究中心的主任,博士生導師,很牛。
宋輕云先是給白馬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估計是正在教學或者做實驗什么。
他想了想,決定先到研究中心看看,就安步以當車,慢慢走了過去。
白馬的研究中心不大,也就一棟兩層高的青磚房,看樣式應該是八十年前的建筑,都快成古董了。
因為是老房子,沒有門禁,他很方便就鉆了進去。
卻見里面放了很多架子,架子上都放著托盤。
托盤里有水,有一塊海綿什么的東西,上面長得一株株一寸長的苗子,也不知道是什啥。
不用問,這就是無土栽培了。
在每個托盤里還放了一根金屬和玻璃混合制作的針,針屁股后面連著光纖線,這大概就是連接電腦的探頭。
順著密密麻麻的光纖線看過去,果然是一排電腦,上面顯示著許多數據。
宋輕云自然看不懂。
一個戴眼鏡的姑娘坐在顯微鏡后面,一邊看,一邊用一把刀子分割著下面玻璃片里一顆種子。
宋輕云心中好奇,也湊過去端詳。
姑娘嘆息一聲:“眼睛花了,我的近視又增加了。”
宋輕云:“換誰都眼花。”
姑娘大約是干了一天活干煩了,把手中刀子一扔,站起來:“師兄你來幫下手。”
“我…不好吧…”我也不會呀。
姑娘可不管這么些,直接把宋輕云拉去坐椅子上,然后伸了個懶腰出去了。
宋輕云捏著刀子發了半天呆。
想了一下,剛才姑娘好象是要把這葉子上新長出的胚芽分離出來。
這是個精細活兒,挺費眼睛的。
那姑娘近視度數不小,在實驗室呆了大半天,估計眼花了,心累了,煩躁了。
果然,外面傳來眼鏡姑娘的悲嘯:“啊啊啊,我受不了啦,再這么下去我要瞎了。我太累了,媽媽我想回家!白馬老師,你就不是人!”
宋輕云心中一笑,任何人都有脆弱的一面,這姑娘累到崩潰了。
他捏著刀子,屏著呼吸,學著姑娘的樣子慢慢把胚芽分離出來。
“師兄的技術真不錯啊,佩服佩服。”不知道什么時候姑娘又回到實驗室,一臉的欣賞。
宋輕云心中得意,他自然不好說自己是瞎蒙的:“無他,惟手熟而已。關鍵是手要穩,心要靜,氣要順。剛才我觀察了一下,你做這活兒的時候左手在亂動,這樣就帶得身體不穩了。”
說完,他酷酷地總結:“你要記住了,左手只是輔助。”
眼睛姑娘滿面崇拜:“師兄說得對,你不是咱們學校的吧?”
“不是,不是。”
“來看白老師的?”
“對,他在嗎?”
“不在,老師今天說不想上班,在家里呆著呢!”眼鏡姑娘以為宋輕云是白馬以前的學生,這次回來是來看老師的。
宋輕云:“師妹你能告訴我老師住哪里嗎?”
眼睛姑娘說:“我等下發個定位給你,老師剛搬了新家,你找不到的。等等,你吃了沒?”
“沒吃呢!”
姑娘說:“我帶了飯,那里看到沒有,你在微波爐幫我熱一下。我飯量小,咱們分著吃。”
“為你效勞是我的榮幸。”宋輕云還真有點餓了。
熱了飯,兩人分著吃。
微波爐熱出的飯菜自然談不上味道,勉強充饑而已。
一邊吃一邊聊,宋輕云才知道姑娘名字叫梅詠,是白馬剛從外校招的研究生,得意門生。
梅詠這人迷糊的,待人接物情商好象還有點問題。
人嘛,一方面突出,其他方面就會有短板。
吃過飯,梅詠也不客氣,讓宋輕云把飯盒洗了,又讓他幫著打掃衛生,扛飲水捅。
一氣干了兩小時。
宋輕云很無奈,這不是免費工人嗎,早知道就不當這個師兄了。
他的辛勤勞動感動了梅詠,最后,小師妹說:“算了,我直接帶師兄你去老師家吧,免得你還到處找。”
“那感情好呀!”
白馬新搬的家是一棟六層的樓房,還是舊,大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產物。
他家住在一樓靠左邊位置。
到了門口,就聽到里面蓬蓬亂響發出沉悶的聲音,好象是什么東西打在什么東西上面。
梅詠頓時面色大變,立即轉身:“老師今天精神狀態不對…師兄你自己進去吧,我我我…我先逃了…”
這一跑就好象是受驚的兔子。
她又是近視,頓時撞中樓外過道上停著的自行車。
當當當,倒了一大片。
里面沉悶的聲音停下來。
門被人粗暴打開,就看到白馬沖了出來:“什么人…你是誰…哦,宋輕云,你來得還真快。”
宋輕云一看眼前的白馬,頓時呆住。
此人…甚是奇特啊!
昨天晚上在視頻中,因為只看到一顆腦袋,白馬顯得還很正常。
就是正常的一個五十出頭的老人,就是目光有點凌厲,一看就是不好相處的那種。
人到五十多歲,身體開始走下坡路,有的人開始發胖,有人長出皺紋,有人禿頂。
皮膚松弛了,面容也不像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那么有光彩。
可眼前這老頭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跨欄背心,一條紅色短褲。
他雙手戴著紅色的拳擊手套。
他正在練拳擊,剛才屋子里發出的沉悶的聲響原來是在打沙袋。
體育鍛煉之后,白馬一身都是汗,背心也濕淋淋地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健壯的體態——這就是一頭蠻牛,哪有半點博士生導師的氣息。
宋輕云伸出手去:“教授你好,我是宋輕云,很高興看到你。”
白馬伸出拳頭和他碰了一下,歪頭:“里面請,對了,你打拳嗎,要不我們過兩招?”
宋輕云看了看自己單薄的身材,又看了看古之惡來似的白馬,很干脆地拒絕:“不會。”
進得屋中,里面的情形又讓宋輕云嘖嘖稱奇。
書,到處都是書。
地板上,茶幾上,沙發上,墻角都堆滿了。
白馬家是兩室一廳,老光棍一條,成天只知道打熬氣力,對于女色全然不放在心上。他的臥室和客房里也全是書。
宋輕云好奇地看了看,發現這書也奇怪,都是除了少量專業書籍外,全是文科類。就拿沙發上的《洛陽伽藍記》來說,就有三個版本,有線裝的,也有古籍出版社五十年代的頭版。
小宋書記也不懂得,只隱約感到這些書籍價值挺高,能收藏這么多白馬應該耗費了不小的心血。
知識分子沒那么多講究,白馬脫掉背心,用毛巾擦干汗水,披上羽絨服,隨意坐在沙發上:“不打拳你來干什么,沒意思。”
宋輕云:“教授,昨天和你通話之后,我還有紅石村村兩委的同志都很激動,大家脫貧致富的心都很迫切,都想種葡萄。原本說來,種巨峰不錯,當年就能看到效益。只是這個品種種的人實在太多,賣不起價錢,銷路也成問題,一不小心還得賠本。我這次來的意思是想請教一下教授,看能不能引進新品種,一年見到效益的那種,我代表村兩委,代表全體村民謝謝你。”
“謝謝我,那好啊,你陪我打拳。”
“教授,我實在沒辦法陪你,都不是一個重量級的,要不你先減體重。”
白馬看了看宋輕云,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坯,覺得減體重不太現實。自己起碼比宋輕云重三十到四十斤,真減體重,搞不好會死。
宋輕云:“教授你看這樣好不好,等有機會你去我們村玩,咱們村幾百條大漢,讓他們陪你打個過癮。對了,我們村有個姓黃的村民以前當過偵察兵,徒手無限制格斗很厲害的,你們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聽說有幾百條大漢,白馬兩眼放光:“那好,就這么說定了,偵察兵那人你幫我約一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兩人就開始聊起未來要在紅石村推廣的,市場行情看好的葡萄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