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到這里,宋輕云有點愧疚:“樂意,開村委干部會議這事應該由我這個第一書記去通知的,怪我回來得遲,讓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應該的。我心其實挺大的,遇到事哭兩聲就好。”
宋輕云:“還有,吃點東西就好。”
“倒是的啊,你看我嘴一動,就不那么難過了。”
兩人同時笑起來。
宋輕云還有點奇怪:“樂意,究竟是誰惹了你把你氣哭的?”
還沒等樂意回答,陳建國就走了進來:“哎喲,宋書記您回來了。還能是誰,就是老吊那個流氓啊!。”
“老吊…”宋輕云抽了一口冷氣,這什么外號,有夠粗俗的。
陳建國見他不解,解釋說,老吊就是紅石村四組的隊長龔洪高。
龔洪高是龔珍信的堂弟,早年修水庫的時候,放炮,門牙被一顆飛石給崩掉了。所以大家就喊他缺牙巴,加上他臉上有幾顆麻子。這個外號喊著喊著就變成麻雀。
然后又演化成雀兒,最后變成老吊。
別人這么叫,他也不生氣,答應得干脆。
如此,這個外號就跟了他三十來年。
樂意是被老吊氣哭的。
當她去找老吊的時候,不出意外龔洪高問要錢,不給錢就不去開會。
老吊在五個隊長中年紀最高,算是輩分最高的幾人之一,只要他同意去參加會議,起帶頭作用,其他人的工作就好做了。
所以,樂意顯得分外耐心,打算好好跟這位長輩談談。
卻不想老吊防的就是她這一手,直接說起了爛話。他也不客氣,擺出長輩的樣子就罵開了,說你一個小丫頭在我這里鬼說什么,是你家男人沒把你教好。你一個婦女會家家的,天天在外面忙乎什么,不守婦道,小比花花的難怪到現在還沒生孩子。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羞辱了,樂意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哭道,老吊你什么意思,你得說清楚了。
老吊道我什么意思你聽不懂嗎,滾回去,你滾不滾,不滾,我抽你了。
聽到這里,宋輕云氣得臉色鐵青,拍案:“混帳東西竟然說臟話,陳建國,咱們得采取措施。”
在往日陳建國是緊密團結在小宋書記周圍的,一遇到事情就喊“讓民兵把你捆了。”今天卻怪,他反賠笑:“不至于,不至于,老吊叔就是個沒文化的粗人,咱們也別跟他一般見識。”
神色反有點畏懼的樣子。
宋輕云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對樂意道:“樂意你放心,這事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得讓老吊給你賠禮道歉。”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今天已經很晚了,沒時間。每天一早我會挨個去找各組組長通知他們開會,老吊那邊我會找他要個說法。”
樂意很信任也很感激宋輕云:“對,得讓老吊給我道歉,太氣人了,還長輩呢,說那么臟的話,就不是個人。”
等樂意回家后,陳建國才小心地說:“宋書記,老吊那邊你不能來硬的。”
宋輕云疑惑:“不能來硬的?”
陳建國越發地小心,說,宋書記,這個老吊叔輩分高不說,他和龔支書的關系也非常親。當年做這個隊長還是龔支書提拔上去的,是他的貼心豆瓣。每次有了錯,都是支書給兜著。
再說了,他人也兇,別人都怕他。
看到支書的份上,無論如何也得給老吊叔一點面子。明天見了人,得跟人好好商量。
“那就是來軟的了,他老吊都侮辱婦女了,我還能和他好好說話?”宋輕云很生氣:“商量,怎么商量,人家說了要來開會給八百塊錢,這錢你掏嗎?我有多少扶貧款你是知道的,至于村兩委,比我還窮。再說了,發錢不符合規定,要犯紀律的,此例不可開,此風不可長。”
陳建國:“宋書記,我家地里還有點活兒,明天就不陪你走訪了。你也知道的,我家婆娘兇得很,該種麥子了,農時不等人,再拖延她要罵人的,受不了受不了。”
他估計是真的害怕老吊,說到這里,滿面都是陪笑。大約是出了汗,小眼鏡上全是霧氣,正好掩飾住鏡片后面滴溜溜轉動的小眼睛。
這人如此沒有擔待,宋輕云其實也沒有指望他能幫上什么忙,就道:“好,我自己去,我就不信了,現在什么時代,還敢侮辱婦女?”
陳建國聽說不讓自己賠著,松了一口氣,忙幫著宋輕云提行李:“宋書記,你可算回來了,聽說陳大狗的鑒定弄好了。”
“弄好了,最多三個月,陳大狗就能領錢。其實領不領錢不要緊,關鍵是將來萬新客百年之后他也能有人管。”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朝房間走去。
開了門,宋輕云看到自己的房間地面上散落了不少泥土,心中奇怪:“怎么這么多土?”
陳建國:“昨天晚上柳科學家不是住這里嗎,他弄的。”
“柳科學家?”
陳建國說:“就是農業局的專家柳書青柳科學家呀,他送大狗回來之后就在村里各處取土樣,晚上因為太遲,就在這里住了一夜。宋書記,柳科學家過來,咱們得好好安排。村里也就你這屋干凈,還空著,就暫時委屈他一晚上。沒有征求你的同意,我向你做檢討。”
宋輕云的房間是村兩委的,是陳建國開了鎖讓柳書青住的。
宋輕云哈哈一笑:“是柳書青啊,他怎么成科學家了。哈哈哈哈,我跟他是老哥們兒,他住我的房子是給我面子。”
村民沒有社交距離一說,陳建國擅自開門放柳書青進去住,宋青云覺得無所謂。
正說著話,外面傳來響亮的汽車喇叭聲。
這都黃昏時分了,還有人來?
宋輕云和陳建國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一輛粉紅色的微型車停在那里,車中坐著的正是柳書青。
他的車里堆滿了塑料袋,袋子里全是土壤樣本。
柳書青嚷嚷:“宋輕云,我剛從隔壁P鄉取樣回來。你是知道的,我夜盲不敢開車,就到你這里睡一夜。哎,你怎么回來了,我可不喜歡跟男人擠一張床。”
“你當我喜歡啊,記得洗澡。老柳,你身上的味兒很濃郁嘛。”
柳書青來得正好,也不知道他昨天來村里考察,取回去的土壤化驗分析的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