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林反問:“調解,又有什么好調解的。”
話音剛落下,老頭突然起身,抓起地上的一顆爛倭瓜,一個助跑就朝對面那棟房子的三樓扔去。
六號小區現在已經是個自發的菜市場,臟亂差,地上滿是果皮紙屑和腐爛的蔬菜。
老高雖然年紀大了,但天天在門球場上打球,身體棒棒的,胳膊上力氣不小。這一倭瓜扔出去,“砰”正中吳申家的窗戶。
“誰,誰特么砸我窗戶,找死!”赤著上身的吳申從里面一臉暴戾地探出身來。
高云林:“砸你的窗戶又怎么樣,砸不得嗎?”
吳申一看舅舅,心虛氣短:“舅老爺你要砸,請隨意。”
高云林一聲吼:“滾下來,要事跟你說。”
吳申:“什么事呀,沒看到人家還在睡覺嗎?”
“你下不下來,不下來是吧,要不我上來找你?”
吳申:“別別別,哪能麻煩你老人家,我馬上過來。”他口頭還在嘀咕:“誰叫你是舅舅呢,這么兇!別人家的舅舅不知道多疼外甥,你盡罵我娘。”
“說什么呢?”
“沒什么,我馬上到。”
不片刻,吳申就過來了。
高云林說:“今天小宋過來就是為解決你和紅石村村主任劉永華的矛盾。”
吳申:“劉永華肯出面了,他賠多少錢?”
高云林回頭問宋輕云:“小宋,是非曲直咱們現在就不說了。我外甥在醫院縫針、包扎、住院費劉永華全額承擔,折合下來,他給個三千就成。你看這么解決行不行,你能不能替他做主。如果可以,你去把人帶過來,咱們當面說清楚,這事就此告一段落。”
宋輕云大喜:“可以,可以,這事我能替劉永華應下來。”
吳申一聽,急眼了:“怎么個意思,就給三千,合著你們兩就這么把事情定下來了,當我什么?”
高云林大怒,一巴掌抽他光禿禿的頭頂上:“我定了又怎么樣,我不能定嗎?當你什么,我當你是我外甥,當你是我親兒子,你還敢廢話?”
吳申悲憤:“舅,我可是被人打破了頭的,流了好多血,還忙乎了一個月,就給三千…哎喲,你怎么還打人?”
說話間,高云林又是一巴掌。
好響亮,宋輕云都替吳申覺疼。
高云林:“打不得嗎?”
吳申:“打得打得。”
高云林也不理他,轉頭對宋輕云道:“小宋,你去把劉村長請過來,咱們今天就把事情解決了。”
宋輕云笑道:“好,我現在就去把劉永華叫過來。很快的,給我二十分鐘。”
等到小宋書記興沖沖離開,吳申不滿地叫起來:“舅舅,你怎么能這樣,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高云林:“我這是幫理不幫親,呵呵,你當我不知道,你頭上的那傷是怎么弄出來的?你這是拿自己的身體自殘騙錢,你流那么多血,你對得起你媽嗎,她在泉下如果知道這事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樣子。你是成年人了,該怎么混日子我也不管。不過,你和劉永華的事關系到咱們六號小區幾百人的切身利益,容不得你亂來。這事就這樣,等下劉村長過來,這一篇就翻過去了。”
“好吧,舅舅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別打我腦袋了。”
吳申的母親去世得早。
他媽媽一死,老爹就再婚成立了新家,也不太管這個兒子。
也因為這樣,吳申從小就在外面胡混,成為一個小流氓。
高云林心疼外甥,把他接回家當親生兒子養,是吳申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舅舅說什么,他自然是不敢反對。
吳申心中又是好奇,問:“舅舅,我跟劉永華鬧怎么就關系到六號小區幾百人的切身利益了,這哪跟哪?”
這問題正好搔到高云林的癢處,他便將剛才和宋輕云說起要成立支部,把小區全面管起來講了一遍。
一席話說了半天,吳申聽完,道:“這地方亂糟糟的,是得管一管。就說這些賣菜的吧,天天在我們樓下鬧,煩得都想打人。哎,我明白了。”
他猛地一拍腦門,嘿嘿笑:“我說舅舅你怎么這么熱心,原來是想當這個支書呀!”
高云林被他說破事,哼道:“如果組織上讓我挑這個擔子,自然是哪里需要哪里搬。不是我吹牛,別看小區亂成這樣,在我的領導下,最多一周我會讓這里大變樣。”
哼,那幾個老頭真討厭,出去活動不帶我。
支部一成立,都得聽我領導,看我挫挫你們的銳氣。
揚眉吐氣,揚眉吐氣啊!
“對了,吳申,這次支部成立之后,你作為志愿者可以參與進來。比如找人修圍墻,裝門禁,收物業費、收停車費什么的,你都得幫忙。”
吳申頓時來了精神:“那是肯定要幫忙的,我算算,每個月光停車費和物業費得多少…呃,怎么也的餓好幾萬,夠咱們花的,我們有錢了…哎喲,你怎么又打我頭。”
高云林罵道:“放你的屁,你這是貪污,是犯罪。小區的帳目必須公開,接受所有人的監督,你我都不能拿一分錢。”
吳申傻眼了:“我們白干?”
“做義工,你干不干,看我打不死你。我不但要讓你干義工,還要要發展你進組織。”
“啊,舅舅你饒了我吧,我連少先隊都沒入過,我小時候就是個學渣。”
“玉不琢不成器,我現在就要開始教育你。”
正說著話,宋輕云就開車載著劉永華過來了。
看到吳申,劉永華有點局促:“吳申兄弟,你看,這個,這個…這三千塊你先拿走,不夠再說。”
他還真有點怕見吳申。
剛才宋輕云到工地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捂著腰疼得滿頭是汗。
聽說兩邊已經協商好了,劉永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有種解脫的感覺。
他還有點擔心這是吳神設計騙他掉坑里。
宋輕云拍著胸脯說:“老劉你怕什么,事情出了就得面對,你這么干可不是大丈夫所為。我陪你一起去,真要動手,我頂在前頭。出了事,我宋輕云一肩挑了。你如果相信我,就跟我走。咱們今天把這事解了。”
劉永華遲疑片刻,說,好,我相信宋書記你。
“什么不夠再說,依我看三千塊還多了。”高云林橫了外甥一眼:“拿上,握個手,這事就算是了啦!”
吳申沒有辦法,接過錢,和劉永華僵硬地一握手,沉著臉。
高云林突然沖吳申發火了:“你不說幾句,什么態度?”
吳申才對劉永華道:“劉永華,這事就這樣了,往事不要再提,以后咱們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你做你的生意,就當你我都不認識。”
事情到了這一步總算是圓滿解決了。
高云林是個閑不住的人,立即帶著外甥去聯絡了幾個退休黨員商量成立支部的事,并在小區中四下巡視,看將什么地方該怎么整改。
老高今天可威風了,手中端著一個茶杯,邁著平穩的步伐,后面是不住幫他打扇的外甥和一群唧唧喳喳說個不停的老頭老太太。
他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一副老干部模樣,這是退休十多年來最高光的時刻。
“嘩啦!”車庫卷簾門拉開了。
劉永華看著停在里面的面包車,看著辦公室,有隔世之感。
宋輕云:“老哥,我在這里住過一晚上,衛生都打掃過了,你什么時候準備重新開業啊,工地那邊還去嗎?”
“不去了,不去了,身體吃不住。”劉永華揉了揉腰,苦笑:“人年紀大了,就得認輸,重體力活干不了就是干不了。至于這水電門市什么時候重新開業,也不急,畢竟我還是紅石村的村民主任,那邊才是正經工作,宋書記你駐村扶貧攻堅,總歸要把那邊的工作理上正軌才顧得上這里。再說了,將來村里的事多,我也不一定走得開,還得找兩個侄兒堂弟什么的來門市幫忙才行。”
宋輕云:“永華你可算是想著要回村了,咱們現在就走。”
劉永華卻遲疑了。
宋輕云心中疑惑:“永華你怎么了?”
劉永華面皮卻是一紅:“宋書記,你看,我跟竹花鬧了矛盾,都離家出走一個多月,還真不好回去,我先想想怎么跟她見面。/”
他滿面的尷尬。
這事涉及到人家隱私,宋輕云也是無奈:“那好,你自己處理好家事,我先回村。要不要我跟嫂子說一聲,說已經找著你了?”
劉永華甕聲甕氣道:“可以,你就說我現在回門市了。”竹花可以到門市上來找自己。
宋輕云點頭欲走。
劉永華又道:“宋書記,這次如果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大恩不言謝。”
宋輕云:“謝什么謝,你還是早點回村幫忙吧,早一點打贏扶貧攻堅戰我也好早一點脫離紅石村這片苦海。”
說是苦海其實也就是口頭抱怨一句,小宋書記可喜歡那里。
紅石村雄山闊野,民風淳樸,呆在那里,人的心胸都開闊了。
“民風淳樸,好象不是這樣…”
等開車回到紅石村,剛到村口竹花的小賣部,宋輕云停下車正要同她說劉永華的事,黃二娃就從里面灰頭土臉走出來。
看到宋輕云就喊了一聲。
宋輕云:“怎么著,輸光了?”
黃明:“你管不著,借你的錢我可是還了的。”
宋輕云搖頭:“賭博不好,沾不得。”
黃明冷笑:“宋輕云你少管閑事,還是去陳新家看看吧,那邊亂成一團,紅臉蛋都昏死在那里,剛才陳志高都請端公過去招魂了。新狗可是你豎的一面紅旗,這次要是倒了,大書記你面子往哪兒擱?”
宋輕云吃了一驚:“招魂,死了…咳,你們說話總是那么夸張,他是不是犯病了?”上次有村民不就說黃二娃把陳中貴打死了嗎,結果只賠了幾百塊湯藥了事。
黃明:“反正是口吐白泡泡,渾身抽抽,吃了藥也不醒,估計是挺不過去了。”
宋輕云:“人犯病了找端公做什么,還不快送醫院,咳,迷信,荒唐。”
他也不敢耽擱,一踩油門,汽車就沖了出去。
到了陳新家,里面果然好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