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旁邊的暗室里,宇文劍雪和幸存的一眾人全部浸在了熊怪虛影中。
無處不在的吸力卷過來,越來越強勁,似乎要將宇文劍雪的血肉、骨頭全部吞噬掉。
也許,再過一小會兒,宇文劍雪就要和之前那些死在虛影里的兵士一樣,化成一灘血霧了。
她聽見身后的裴寂說:“這回死定了,都怪劉文靜這個覺醒徒沒有用啊。”
劉文靜說:“放屁,還不是你自己非要來的。”
宇文劍雪不抱希望了。再往前推個把時辰,她絕想不到自己會死在這里。
臨到盡頭她反而心安了。死就死吧。那些事情都會煙消云散。她也不必再背著沉沉的擔子,獨行。
身后密室忽地一顫。
緊跟著,滿屋子的虛影像是感應到了什么召喚,晃晃而動,頃刻間鉆進了隔壁的密室。
宇文劍雪的視線立時清晰起來,縈繞周身的吞噬之力蕩然無存。
“沒了!”裴寂叫道:“虛影沒了!”
一眾人看著四周,欣喜若狂,連連高呼。
宇文劍雪跟著眾人走出門外,外面虛影亦是不見了,只剩一派清朗月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還活著而感到慶幸。
隔壁的密室飄出來一股子血腥味,只往鼻孔里鉆。
宇文劍雪走到密室門口,李世民、劉文靜、裴寂和幸存的兵士也都走過來,齊齊看著密室散著血氣的門。
裴寂說:“二郎,此地邪氣,咱們還是從速離去的好。”
劉文靜道:“殺盡了千軍萬馬,趟過了地府冥河,就差一步登仙,你倒要打道回府了。”
“我看你是真的要登仙了,”裴寂拽著李世民的袖子,“你自己去罷,別拉我和二郎下水。”
兩人正爭執著,門卻自己打開了。
眾人下意識退開一步,手中刀劍齊齊指向門口。
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息散了出來,宇文劍雪嗅了一口,只覺得好像有人拿著膿血往自己的嗓子里灌。
待血霧稍稍消散一些,宇文劍雪瞧見一片淡淡腥紅之中,似是田德平站在屋子中央。
眾人皆是一驚,刀劍齊齊舉了起來。
“不對!”李世民說道:“不是田德平。”
宇文劍雪凝神瞧去,這才注意到屋中男子只不過是穿了田德平的衣衫,但身材修長,遠不是田德平那一副陰森森的形貌。
男子也發現密室的門打開了,緩緩向門口走來。
血霧踩在他的腳底下,血衣披在他的身上。
待他快走到門口,宇文劍雪才瞧清楚這男子留著寸長的短發,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像寒秋時分的泉水。
男子朝宇文劍雪瞧了過來,宇文劍雪下意識移開目光。
劉文靜拱了拱手:“敢問這位郎君…”
“我叫舞馬。”男子說道。
大業十三年,五月十六日。這是宇文劍雪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夜晚。
但她卻忘了舞馬從密室走出來之后,跟師傅還有李世民說了什么。
忘了那個自稱是舞馬表妹的青霞姑娘什么時候從舞馬身后走出來的。
忘了李世民給舞馬安排了暫住的宅院。
忘了師傅在郡丞府里尋了半夜的寶貝。
只記得自己站在郡丞府大門口,望著舞馬月下遠去的背影,忽然說道:
“請等一下。”
舞馬轉身。
她說:“方才前院之中,在我耳邊傳話的是不是你?”
舞馬點了點頭。
“你差點害死我。”
“以后還給你,我說話算話。”
他說著,朝帶路的兵士招了招手,一并行去了。
他披著昏黃的月光往前走。
身旁分明陪著兩個人,他的身影卻異樣的孤單。
他越走越遠,影子模糊了,人卻哼起奇怪的歌兒來。
曲調很怪,歌詞也聽不清楚。
她聽著他的怪歌,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
李世民走到她身旁,喃喃說道: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是啊。”她說。
郡丞府已遠,舞馬跟著領路的兵士一路來到晉陽城中一間宅院門口。
打開院門,青霞和兵士先走了進去,只見院子里雖是打掃的干干凈凈,但似乎少了幾分人氣,大概平常無人住的。
“這間屋子是唐公閑置的一處…”
領路的兵士正要與二人作一介紹,轉頭卻發現舞馬不見了,
“咦,舞郎君呢?”
兩個人忙走出院外,便看見清朗月光下,舞馬站在院門口石獅子旁,仰頭瞧著月亮。
“舞郎君,快回屋歇息罷。”
舞馬卻不答話。
“看月亮呢?”青霞走到他身旁,“有什么好看的。”
“我很久沒看過了。”
青霞也瞧天上望去,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舞馬嘆了口氣,低聲喃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嗯?你說什么啊…我沒大聽清楚…”
“沒什么。”
舞馬轉過身,往院子里行去。
“咦…”青霞看著他的臉,“你的眼睛怎么紅了。”
“月亮太刺眼了。”
舞馬說著,踏入院門。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