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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道理不能改變,勝負可以

  左小念心中驀地一驚,霍然回頭,長劍已經在手。

  左小多卻仿如沒有絲毫意外的緩緩轉身,滿面盡是悠然地看著面前之人。

  來人一襲青色道服,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站在這里,卻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不,不該是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而就是與天地融為一體,共日月一息!

  他就是風,他就是云,他就是花草樹木,他就是天地之間的一切!

  他與天地自然,再無分別,更兼周身流轉道韻,讓人一眼看去,就會情不自禁的生出迷失或者頓悟的微妙感覺。

  左小多微微躬身,問道:“道祖大人?”

  青年道人微笑頷首:“小友不必多禮。”

  左小念亦是恭敬行禮:“參見鴻鈞道祖。”

  “哎,凰女不必如此客氣…”

  道祖淡淡笑道:“所謂的鴻鈞…只是個量級,非是稱呼;所謂一氣化鴻鈞,不過后人編排,你們叫我一聲…前輩就好。”

  左小多嘻嘻一笑,道:“所謂先有鴻鈞后有天,前輩還在天地之先,橫壓宇宙,開辟全新世界,光是這份功績,便值當我等敬重。”

  鴻鈞道祖道:“這話不對;何人能夠在天之前?所謂開天,不過是開辟了周天宇宙之中的一個小世界而已。”

  “而且這天,從來也不是吾所開,吾只不過是因緣際會融了大道,再不得超脫的修行者而已。”

  鴻鈞道祖看著左小多,眼神中閃過一抹莫名的復雜,輕聲道:“所謂開辟世界…更多的乃是意念所化…古往今來,多少創世神,盡皆逍遙在天地之間…”

  “一個世界從無到有,先要有一個創世之神,孕育出一方世界,才有電,才有光,才有后續的神話傳說…”

  左小多道:“那咱們這個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咱們立足的這方祖地世界,乃是一個荒蕪之地…何時有了這一方世界,不得而知,難得考究。究竟是誰創造了這一片荒蕪之地…更加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大抵是一位大能者機緣創造了這方世界,但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沒有讓這片世界進化完全,早早撒手而去。”

  “一直到鴻蒙世界自主孕育出生命…而吾等,便是這方世界的第一批生靈…”

  “彼時,盤古神實力臻至一定境界,決意開天辟地,升清沉濁;這個世界的天地,方才始分,所謂天地開辟,方才得啟…”

  “倒是眾生的修行之法,乃是吾融了大道之后,散落三千大道入世間,各憑緣法自行衍化,生生造化…”

  鴻鈞道祖淡淡笑道:“所以這一片世界,乃是一個不完整的世界。比起那些大能者以一己之力開辟出來的獨立空間,制造了生靈,落定了規則的世界…存在著本質上的差異。”

  左小多雖然實力強橫,已臻此世極峰,但說到閱歷掌故等知識面,還淺薄得很,自然不曾聽到過這種高大上論調。

  不完整的世界?!

  與其他世界存在有本質的差異!?

  左小多由此及彼的想到了自己的滅空塔,兩相比較推敲了,倒是想明白了一些。

  或許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能夠比左小多更理解這番話的個中深意。

  因為他的手里,現在就有一個將成未成的世界。

  “原來如此,這才是這方世界的真相。”左小多恍然。

  道祖意念一動,這里就成了洞天福地,鳥語花香,白云飄飄,奇珍異獸,云霧縹緲間,一張茶臺擺在三人面前。

  “小友,且來品茶。”

  “正要叨擾道祖。”

  說到叨擾,倒也恰如其分,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說是在道祖家做客。

  與天地相融,共日月一息,豈止是說說而已!

  “上次,小友說要與吾談談。”

  道祖微笑著坐下。

  “小友已是身懷新世界的大緣法者,提出邀請,吾自然要前來一晤。”

  說到正題,左小多正襟危坐,道:“小子心下懵然,索然費解,難明道祖挑起這一場大戰的個中真意為何?”

  道祖淡淡的笑了笑,道:“在大戰之后,吾也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那道祖的答案為何?”

  “吾身化大道,原本不應有一些無謂思緒,但卻沒有想到,終究是不能免俗。”

  “所以?”

  “吾捫心自問,掌管此番世界無數元會;自以為大道無情,世上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天翻地覆,滄海桑田,就只不過是我眼中一場游戲,彈指即過,過眼煙云。”

  “所謂天才強者,所謂命運之子,所謂傳奇神話,所謂王侯將相,所謂千秋霸業…一切的一切盡皆風云際會,歸根到底仍舊一抷黃土,不過是一睜眼,一閉眼,也就過去了。”

  “然而此番清天劫,卻是讓吾之心湖動蕩,不復清平。”

  鴻鈞道祖說起來這些事情,包括自己做的事情,都很是坦然,言語間,盡是波瀾不興。

  對自己心中的雜念,更是毫不掩飾。

  到了他這種地步,一切都已經無所謂,自然無需任何粉飾,盡是坦蕩直言。

  “不知道祖心里,可是有什么執念?”左小多敏感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執念…”

  道祖微微抬頭,眼神首現空茫的望著虛空,半晌才道:“此番世界,吾身合天道以來,先后設立六圣為天地支柱,各自鎮壓氣運支撐天地…過往功績,倒也不必細表。”

  “一個殘缺的世界,吾百般無計,唯有以身合道,方能維持天地完整,造化萬物生靈,萬族衍化,綿延無盡。”

  “緣何這清天劫,將所有的人都放走了,卻獨獨羈絆吾一個,何其不公?”

  “天地之外,另有天地,星空之上,更有寰宇。”

  “超脫者,遨游天地萬古,得大自在;然不能超脫者卻又如何?”

  “身化天道,固然是大慈悲,大愿念…但是,這一片天地,對于吾來說,與尋常人家自己家的院子一般…”

  道祖苦笑一聲:“小友可知曉,終此一生盡皆羈絆在自己家院子里,始終而不得出門一步,乃是何等滋味?”

  左小多嘆口氣。

  “若是都不能出去,倒也罷了,安于一隅,自得其樂,倒也未嘗不可,可惜…不是。”

  “清天劫之下,連往昔圣人都能超脫而去,以后生靈,舉凡實力達到超脫的地步,也可超脫而去…唯有吾,就只能在這里苦苦守候,眼看許多生靈,一個個的超脫而去,得那大自在。”

  “而吾,只能永遠逗留在這方寸之地,坐井觀天。”

  道祖苦笑:“以我修為,以及橫亙無數歲月的沉淀,本不應該如此;但事到臨頭,仍是心有不甘,便是這一份心有不甘,便出現了小友所見的這一場浩劫。”

  “以小友修為,超脫而去,不過是時間問題,屆時,或許小友便能體悟吾之困惑不敢。”

  “心態失衡,此乃其一也。”

  左小多點點頭,并沒有說什么,這種感覺,他倒是可以理解。

  “愿聞第二個原因。”

  左小多道。

  “至于第二個原因,便是…大勢。”

  道祖淡淡的說道:“此番清天劫來得突兀,個中真意更是清除了所有不安定的一切;以后只余一族,是為恒定主宰;而這片天地,在只得一族純然單一的氣運不斷灌輸之下,將會慢慢臻至完美境地。”

  “此乃定數。”

  “一旦世界完美,屆時的我便會與大道脫離,而到了那時候,倒也能有超脫的時機。此也是必然。這也正是清天劫設立的那位道兄,為貧道留下來的一條超脫之路。”

  左小多不由大惑不解:“既然道祖知道此節,自己非是全無超脫機緣,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全沒有機會…卻又為何…還…”

  道祖淡淡道:“因為這是…外人所給予的機緣,并非是貧道自己憑一己之力取得的機緣!換言之,若是這清天劫,貧道能夠以一己之力改變這位道兄的既定結果,此番世界,也能得到完滿平衡…彼時,便是貧道爭取到的超脫機緣,便是勝了半籌。”

  “這勝這半籌,對于小友來說,或許并不在意,但是對于貧道,卻是極為重要,莫此為甚。”

  聽到這里,左小多算是徹底的明白了!

  作為一位心高氣傲的世界主宰者,面對一個恐怖的,根本不知深淺的對手,源自心底的無力感,自然是非常難受的。

  出于自尊心也好,出于逆反心理也罷,亦或者是單純的不愿意接受這個人的恩惠,一旦接受,那便是結下了因果,尤其是還是這等層次的因果,堪稱恐怖至極。

  任何一種心態之下,都會導致,未來的任何時候,只要想到這個人的時候,都會覺得矮了對方半頭。

  對于自詡已經臻至大道心境的道祖而言,將是無法彌補的短板。

  但若是在這個世界之中,或者說在這個局中,用一種不用改變最終結局的方式,改變一下既定局之中的勝負…從某些方面來說,卻是勝了一局。

  而如此強大的存在,他的布局被我破除了,變易了既定的結局,豈止是勝了半籌,端的是勝天半子,超天一籌!

  我只是不想太不給他面子,所以才沒有完全的最終改變;而最后的氣運填補天道,我最終自由了。那也是因為我自己的努力,非因其他。

  是我自己決定那一族做主宰,他們才成為了主宰,天地主角;那這一族以后的繁衍氣運,都是源于我的一念之間。

  也就是說,自己的生命,還是要由自己來掌控。

  絕不像之前那樣,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任由操控,任由擺布。

  整個結果,對于這片天地來說,并沒有實質上的改變——巫族做主宰,妖族做主宰,亦或者是人族做主宰,究其根本仍舊是這片大陸上的生靈成就主宰。

  無所謂。

  但是對于鴻鈞道祖來說,卻存在由大大不同的意義,心境再也無缺!

  “原來如此,這才是真相。”

  左小多淡淡道:“道祖或許不在乎,但你的這一隨手改變,卻讓整個人間,生靈涂炭,哀鴻八荒。”

  道祖臉色稍稍現出黯然之色,但隨即便道:“小友,你之修為固然已經登臨絕頂,超脫在即,然而你現在還沒有經歷那無窮歲月…你可知,在貧道身化大道之后,有幾百元會的時間…監察世間偌久。”

  “在那段時間里,生靈可依據本能行事,但,任何生靈,若是做出了傷天害理之事…便會神雷天降,予以懲罰。”

  “化身千萬,行走世間,無數的道理典籍,無數的書本著作,盡皆出自我手…”

  “只是…無數的歲月之后…終歸還是會疲倦了,進而會感覺,世間一切,盡皆無味。”

  “縱然是再精彩的人生,再驚艷的人物,至多不過眼前一亮,卻又能存在多久?”

  “睜眼閉眼之間,這世上的生靈,已經換了好幾波…所有的面孔,所有的王朝,所有的山河…在貧道眼中,何曾有半點分別…”

  “漸漸的,即便是蓋世英雄,傾國傾城的絕代紅顏…在貧道眼中,卻連茫茫大海中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

  道祖聲音很淡漠:“所謂大道無情…便是從那時候,慢慢衍化而成,豈止于說說而已?”

  “便如你現在的修為,哪怕你不前進一步,也已經足夠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庚…那你可曾想過,你那所有的鄰居…你所謂的城市中,那些普通人,在你的悠久的歲月中,將會如何?”

  “你能否記住你所際遇過的所有人?你能否為了身邊所有人的悲喜,波動你的情緒?”

  “或許你此刻可以做到,可是千百年后呢?十萬年,百萬年后呢?更長久的歲月之后呢?”

  “做不到的!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大道無情,乃是必然的結果,修行者的終點…”

  “貧道能理解你現在的憤慨,因為死的人,乃是你所熟悉的、有過交際情誼的…但經過一段歲月之后,你再想來,不過是個念想,早已記不起那些人的面目…”

  “但這些對于貧道來說…”

  道祖眼中有苦澀:“不過是煙云過眼…而且是成批成批的煙云…完全無法有情感波動。”

  他眼中的苦澀,乃是真實。

  這一點,左小多看得出來。

  因為他很羨慕,很羨慕這種情感。

  “貧道很想重新擁有你的這種傷感,與無奈憋屈,那樣,會讓貧道很欣慰,因為那樣…還能感覺自己還是個人,而不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所謂…大道。”

  “這種麻木,你現在還不知道,這才是一個生命,最悲哀的事情!”

  左小多一片無語。

  他本想勸幾句。

  但是在這幾句話之后,卻發現自己勸無可勸。

  他本想,反正最后還是超脫而去,外面天大地大,從此自由;何必還要糾結這邊的勝負呢?

  您只要不管了,那么這片世界的事兒,多好解決啊?

  但現在,唯有啞口無言。

  “或許我們不能體會您的無情與麻木,但是,您用您的無情與麻木,來制造有情人的痛苦與傷心…是否會感覺,有些不道德呢?”

  左小念在一邊冷靜的說道:“生如螻蟻,便又如何?這個世界上誰有義務,為了別人的勝負在徒勞的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感覺您現在是錯的。”

  左小念道。

  道祖緩緩點頭:“你說的對,我現在做的,的確是錯的。”

  “那您…”

  “但貧道還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且無法回頭。”

  “真正的大道在前,貧道已經為了走出去,付出了幾百億年的努力;如今,縱然錯…這一場勝負,卻也必須要爭。”

  左小念也是感覺到了無奈。

  左小多長長吸了一口氣,道:“我想到了一句話。”

  道祖微笑道:“當道理說不同的時候,用拳頭來解決?”

  “正是!”

  “貧道亦有此意,道理不能改變真正的結果,但勝負可以!”

  “而你們兩人,便是這一局棋的棋眼。”

  “若是你兩人消失了,這一局…貧道便是不戰則勝!”

  左小多緩緩的道:“道祖要對我們兩人出手?”

  道祖淡淡道:“想必,小友已經做好了準備?”

  左小多深吸了一口氣,道:“準備,自然是做了一些。這阿修羅界,也的確是適合一場大戰!”

  道祖微笑起來。

  左小多打開滅空塔。

  左長路夫婦,李成龍等不夠大隊除了李長明之外的所有成員,同時出現。隨即便是妖皇帝俊,東皇太一,妖后羲和,妖師鯤鵬,八大祖巫,洪水大巫,烈火大巫,冰冥大巫,丹空大巫,無毒大巫,以及蟾圣…

  當今之世,所有頂級戰力。

  同時匯聚在這里!

  合計,三十六人!

  眾人出現后,都是神色復雜,同時躬身行禮:“參見道祖。”

  “不必多禮。”

  “此戰之后,大陸平和。諸位多多珍重!”

  “是。”

  道祖微微一笑,冥河老祖與魔祖羅睺同時出現。

  “此番決戰,對你等來說,稍早了些。”

  “早是早了些,難免吃虧,只可惜,道祖您不會再給我們時間。”

  “多說無益。”

  “道祖說得對,道理并不能改變真正的結果,但勝負可以!”

  無數法寶,同時祭起!

  “這一場勝負,便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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