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豐年逾百歲,雖然功力深厚,氣色精神俱佳,但長須白發看起來也有七八十歲,再加上其剛剛顯露的一手神鬼莫測的功夫,頗受那四個道士與郭靖敬重。
郭靖在與那四個道士動手前也曾自陳身份,但那四個道士認定郭靖是來挑事的,對他自稱“郭靖”的言辭只當是假名托姓,分毫不信,便直接動起了兵刃。
現在張三豐這個老者也說郭靖是郭靖,還口稱其郭大俠,反倒令這四個道士心下驚疑不定,那年輕道士稍淺,更是下意識地驚呼。
年長道士瞪了他一眼,上前向郭靖抱拳行禮:“閣下當真是郭大俠?”
郭靖性格寬仁憨厚,雖剛剛被這幾個一言不合便舞劍動手的道士惹出了些火氣,但嘴上說話卻依舊頗為克制,語氣也沒什么火藥味:“這位道兄,在下確實是桃花島郭靖,請各位引見丘真人便見分曉。”
“這…”
四個道士你看我看你,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見了郭靖與楊過,張三豐便已知道了自己此刻身處何時,心知此刻全真教內已被蒙古王子霍都帶人攻入,情勢危急,這些道士定不會隨便放人上山,干脆開口道:“郭大俠,此刻全真重陽宮有賊子來犯,老道先行一步解圍去了。”
張三豐說罷便虛步一點,身形倏地飄然而走。
郭靖聞言,一掃著四個道士,見其神色駭然焦急,心下便知這老道長所言八成確有其事,這些道士定是將自己與賊人當成了一路,一時心下大急,卻又要顧及身邊楊過,難以隨意而行,只得繼續解釋,自證身份。
離了老嫗怪巖的張三豐身形愈發飄渺,馮虛御風,只不過短短數息便已看見了山上重陽宮的的影子。
張三豐向重陽宮望去,但火光沖天,屋舍俱焚,赤紅火光掩映晃動,張三豐定目看去,又見道觀屋角邊白光連閃,似是有人正使兵刃相斗。
張三豐身上道袍迎風鼓起,徑直騰向山頂重陽宮,不過八九息的功夫便已到了重陽官前,但見烈焰騰吐,濃煙迷漫,火勢甚是熾烈,但說也奇怪,重陽宮中道士無數,竟無一個出來救火。
著火的乃是重陽宮后院,主院雖尚未被殃及,但卻不斷傳來呼喝斥罵、刀劍交鳴之聲,張三豐周身氣機流轉,抬手揮掌引動水汽匯聚,朦朧白霧鋪天蓋地涌向后院。
熾烈大火被張三豐以渾厚掌力裹挾刺骨的白霧籠罩,閣樓道觀內濃煙剎時被幾股靈動的掌風卷走,吞吐的烈焰也被壓制下去,張三豐五指輕握,后院閣樓屋宇微不可察地一震,火勢瞬熄。
大火被撲滅,濃煙也被吹散,建筑里被熏得頭昏腦脹的人被刺骨的霧氣一激,也清醒了不少。
后院明亮的火光消失,自然便吸引了前方主院纏斗雙方的注意。
前院四十九名黃袍道人結成了七個北斗陣,與百余名敵人相抗。
敵人是霍都為了迎娶小龍女以得到古墓派珍寶而從各地網羅來手下,高高矮矮,或肥或瘦,這些人武功派別、衣著打扮各自不同,武功卻都是不弱,人數又眾,全真群道漸入下風。
大火熄滅之后,不管是全真的道士還是霍都帶來了手下,手上雖然不停,但大多都滿臉訝然地望了后院的方向一眼——如此之大的火勢哪怕天降驟雨也要燃上一會才會逐漸被澆滅,怎地突然之間就滅掉了?!
“嘎吱——”
在眾人的喝罵與兵器相交聲中,一個穿著深青色道袍,身材高大挺拔的老道士推門進來。
一邊嘈雜聲中,張三豐施施然地關好門,徑直向著大殿而去——既然有門那就不用翻墻了。
大殿之上擺著七個蒲團,七個道人坐在蒲團上列成北斗陣御敵,七人中三人年老,四人年輕,年老的三人應是全真七子中的三位,而年輕的四人中,若是不出意外,便有一個是尹志平。
七人端坐蒲團,列陣御敵,身前有十余名武功高強的敵人,身后一個道士俯伏在地,不知生死,但見他白發蒼然,卻看不到面目。
張三豐向著大殿而去,他身著道袍,自認被當成了全真教的人,一個九尺大漢手持寬背九環刀大喝一聲,向著張三豐殺去。
他從大殿上躍下,口中發出震耳的大喝,手中大刀揚起,直奔張三豐脖頸斜砍過去,他本是天生大力,又練得剛猛霸道的刀法,這一刀裹挾巨力,如風如雷,就算是勁弩飛矢也要慢其數籌,卻被張三豐輕輕一側身子便讓了過去。
大漢刀法固然剛猛,但動作開合太大,一刀不中身形便是一滯,恰好此時張三豐腳步未停正好走到他的身側,便抬起手,輕輕拍在他后腦上。
那大漢登時如遭雷擊,手中長刀松落,身形立時撲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此后又有幾個人飛身下來阻擋張三豐,卻被其如法炮制,不是拍了后腦,便是印了天靈,各個如同破布爛麻一樣撲在地上,沒能阻礙張三豐半步,這幫子人光看表現跟拿紙糊的假人似的。
大殿上剩下的圍攻那七個道士的人見張三豐這個硬茬子走上走過來,微微一愣便各自作鳥獸散跑去了。
畢竟他們只是收了霍都的錢來辦事的,不是把自己的命賣給他了,這老道士武功深不可測,他們可不想下去陪那些被他一掌拍死的倒霉蛋。
實際上這就是他們誤會張三豐了,作為一個出家人,張三豐近些年來一直修身養性,滿心慈悲,又豈會輕易殺人呢?他只不過是出手稍微重了一點點而已,那些人應該是死不了的。
至于會不會留下啥后遺癥和并發癥之類的…江湖人士打打殺殺,受點傷那也是在所難免的嘛…
張三豐踏上大殿的青石臺階的時候,大殿上就已經只有那七個列陣的道士和俯伏在地上的白發老道了。
張三豐走過去,那七個道士對視一眼,各自抱拳行禮,張三豐回禮后開口道:“貧道張三豐,敢問諸位同道,這里可是重陽真人所立的全真教。”
“回前輩,此地正是全真教重陽宮,晚輩全真掌教丘處機,重陽真人正是晚輩家師。”七人中的丘處機開口回道,“不知前輩…”
“貧道前些年一直在深山老林避世修道,近些日子下山,方才知曉我那重陽師侄已經病逝,便特地來這里看看他…”
“重陽師侄?”
幾個道士對望一眼,幾個年輕道士滿臉懷疑,但又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在撒謊,畢竟看著老道長的年紀和武功,確實很有可能是他們師祖的師叔,但他們卻從未聽師祖提起過自己的師承,是以他們也不好判斷。
蒲團上全真七子中的馬鈺、丘處機和王處一心中確實駭然震動,畢竟曾經王重陽跟他們提過他有個道號張三豐的師叔,剛剛他們全神貫注,精力都放在御敵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此刻張三豐一提,他們便都回想起來了。
這事理應只有他們和他們的師父知道,外人應是絕計不會知曉的,況且面前這位師叔祖又與師父的描述頗為相合,看來確實是其本人。
思及至此,這仨人趕忙下了蒲團,俯身下拜。
“全真教馬鈺(丘處機/王處一)拜見師叔祖。”
“免禮免禮,”張三豐袖袍微動,這三人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立好了,張三豐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后,微微頷首道,“既是確定了此處是重陽師侄的遺脈,那貧道便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了。”
張三豐轉身,看著大殿下上百個衣著武功各異的敵人,
“師叔祖武功通玄,有師叔祖幫助,我等無憂…”
聽聞張三豐要動手,丘處機等人欣喜不已,但口中感謝尚未說出一半,便見張三豐抬手一掃,剛柔并濟的掌力化作實質,宛如游龍一般將那百多個江湖好手一一掃飛了出去。
大殿下的道士們見自己的敵人突然被遠遠地掃出了重陽宮,大多一頭霧水,搞不懂發生了什么。
只有少數幾個離得近并且時刻關注著大殿之上的情況的人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此刻他們也沒有多余的心情去跟其他人解釋,一個個的不是在懷疑現實就是懷疑自己的眼睛。
全真教重陽宮并不奢華,但整個大殿前院,一二百丈的長寬至少還是有的,那老道長一掌掃飛了整個大院的賊人,他的掌力莫非竟能覆及身前百丈?!
關注大殿的弟子震驚,大殿上的七個道人就是覺得自己在做夢,他們是親眼看著張三豐是怎么漫不經心地一揮手,就掃凈了大殿之下的所有敵人的,就算是他們的師父王重陽復生,武功恐怕都不及這位師叔祖的十分之一吧?
他們不自覺地想起了自家師父曾經對師叔祖的形容——道學和武功境界都深不可測。
師父形容得果然沒錯…個屁啊!
這是武功能形容的嗎?誰家的武功是這樣的?
一百多丈啊!一百多人吶!一巴掌就沒了?!
丘處機用飽含敬畏的目光看向張三豐:“師叔祖?剛剛在后院熄滅大火的人…”
“是貧道,火中困著幾個小道童,不過都被老道救下來了。”
丘處機&其余六人:“…”
張三豐也不管他們心里在想什么,他蹲下身子,將那伏在地上的老道翻了個面,只見他臉如金紙,呼吸細微,雙目緊閉,顯是身受重傷。
張三豐解開他的道袍,但見他胸口印著一個手印,五指箕張,顏色深紫,陷入肉里,便知他這是受了功力深厚者當胸一記大手印,雖看似氣息虛弱,但其修習玄門正宗心法多年,功力精純深厚,并無性命之憂。
他抬指點了那老道的穴位,又將內力在他奇經八脈里行了一個周天,那老道胸前的紫色手印顏色淡去,凹陷也差不多恢復,只留下了一個有些於腫的淡紫色印痕,養個兩三天應該差不多就能恢復了。
旁邊七個道人一臉麻木,仿佛已經沒有什么值得他們驚訝的事情了。
“那邊的道友,既然已經來了,何不出來見個面呢?”
張三豐放下老道士,站起身子,看著大殿角落里的一片陰影緩聲道。
“老前輩武功蓋世,手段通天,金輪佩服!”
大殿的陰影里,一個身披紅袍,頭戴金冠,形容枯瘦的中年藏僧帶著一個身穿淺黃色錦袍,手拿折扇,作貴公子打扮的男子。
貴公子打扮的男子面色蒼白,額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一層冷汗,心中已經把那個告訴自己“只要來終南山比武招親娶了古墓派小龍女就能得到古墓派的珍寶和頂級武功秘籍”的人剮了千萬遍。
那藏僧倒是面色如常,頗有一番氣度,但是身后的錦袍公子卻能看出來,他的后背的紅袍已經被汗水浸濕了,金冠下光禿禿的后腦勺上,汗水也不比他額頭上的少。
若是倚天屠龍記世界當初圍逼武當的各大門派的人與這兩個人認識了,那他們之間想必應該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尤其是關于張三豐這方面。